级别: 圖文專員
UID: 1459784
精华: 0
发帖: 88365
威望: 0 点
金钱: 210926 RMB
贡献值: 147 点
注册时间: 2020-09-01
最后登录: 2024-11-11
0楼  发表于: 2023-12-01 00:20

丑剑客 陈青云

  
楔 子 午夜惊魂
月黑!
风高!
夜黯!
星沉!
整个的大地,象是已慑服在夜的淫威下,万籁俱寂,四野无声。
时正三更,突地一声尖锐刺耳的厉啸,撕裂了夜的沉寂,破空而起,摇曳悠长,这声音不禁使人联想到死亡、凶杀、鲜血、鬼魂……。
紧接着,使人头皮发炸,毛骨惊然的惨嚎声,此起彼落。
疯狂而恐怖的乐章,开始奏鸣。
喝叱声,喊杀声,搏击声,惨嗥声……
在夜空中激荡,涌卷,起伏。
足足一个更次,令人惊魂失蹄的声浪沉寂了,代之而起的,是熊熊的烈焰。
被誉为武林第一家的“二贤庄”,沉埋在火海中,烛天的火光,照亮了数里地面。
庄后,一条小路上,一个浑身浴血的中年秀士,挟扶着一个大腹便便的黑衣妇人,踉跄疾奔。
那妇人钗横发散,凄厉知鬼,嘶哑着声音道:“官人,我……走不动了……!”
中年秀士装束的男子,睁着一双血眼,向四外扫掠了一周,颤声道:“娘子,你在这里等着,大哥死了,我必须救出大嫂,为南宫氏保持一点命脉,如果我不死,我们会再见的?”
“官人,不……你不能抛下我……”
“娘子,我不能让南宫大哥绝了嗣,我……不能,啊……”
“官人,你……说过永远也不会离开我的!咱们死也死在一块……”
惨绝人寰的呼喊!绝望的嘶唤!
中年秀士用袖子一抹脸上的泪水、汗水、血水,亲了亲他妻子的面颊,咬了咬牙,硬起心肠把爱妻抱在路边草丛之中,返身回扑……
奔出里许,路旁林中,传出一阵女人的惨哼声。
中年秀士转身折入林中,狂吼一声,目眦皆裂,只见四个黑衣人,按住一个美如天仙的孕妇,欲图非礼。
“杀!”
栗吼声中,响起四声惨号,四个黑衣人在中年秀士挥掌之间,横尸当场。
“大娘……”
“何二叔,你大哥呢?”
“死……了……”
“哦!”
美如天仙的孕妇,惨呼一声,晕了过去,中年秀士抱起孕妇,又回身飞驰,到了他与妻子分手的地方,可是,已不兀妻子的踪影……
“何一凡,你插翅难飞!”
暴喝声中,中年秀士一个踉跄,口里发出一声闷哼,背上端正地插着一柄金色短剑,鲜血汩汩而冒,接着,一个蒙面人飞泻而落。
中年秀士放下手中孕妇,扑向那蒙面人,忘命的出手猛攻,堪堪十个照面,蒙面人口吐鲜血,弹身急遁。
“何二叔,你……”
那孕妇这时已苏醒过来,颤巍巍地站直桥躯。
中年秀士反手拔下背上的短剑,嗤地撕下一块衫角,把剑包了送与那孕妇。
破空之声,又告传来……
“大嫂,你……快走,我……不行了……”
“何二叔……你……”
“快走,要孩子报仇,快走……”
中年秀士扑地栽倒。
美如天仙的孕妇,杏目渗血,蹒跚地向密林中隐去。
第 一 章血的开始
寒风萧瑟!
草木凋零!
入目一片肃杀景象!
一个约莫十来户人家的村落,背山而结,这偏僻的村落,和四周收获的田地一样,荒凉,毫无生气,似乎已进入了冬眠状态。
村后,一条黄泥小径,通向后山。
夕阳衔山,寒鸦归巢。
村中,升起了袅袅炊烟,这是死寂荒凉之中,唯一的无声的点缀。
一个蹒跚的人影,沿着那条黄泥小径,缓缓地移动,越过草坡,穿过疏林,到了山脚下一堆隆起的新土之前,那人影停住了。
这时,可以看出那人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材装少年,剑眉星目,鼻如悬胆,唇若涂朱,那身村俗的打扮,掩不了他绝世的风标,只是,他面上那一层浓厚的恨意,使人见了不自禁地心生寒意。
那少年面对土色犹新的坟墓,兀立如一尊石像。
坟头,立着一块四尺间下的墓碑,奇怪的是碑上没有半个字迹。
久久,一种令人心悸的声音,从少年口中吐了出来:“妈,孩儿要离开你了!”
然后,那少年转身移步到墓侧一株两人合抱的虬松之前,面上除了恨,依然没有其他表情,几番伸手插入树脚的士中,但仅只没及手腕,又犹豫的缩了回来。
最后,他终于哺哺地道:“妈,孩儿听您的话,当孩儿有朝一日,练成盖世身手,能一举而毁这巨松之时,再掘出您遗留的东西……”
接着,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面寸汗大的玉锁,不住的抚摸,仿佛他又听到他母亲生前,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话声:“孩子,另一个持有这相同的玉锁的人,如果是男的,他是你兄弟,是女的,她是你妻子,孩子,千万记住,不要多想,不要多问,当你有一天练成盖世身手,能一举而毁去村后那株巨松时,你可以掘开土,你会明白一切!”
他惨然地摇了摇头,他想起母亲说这话时的神情,他知道,这树脚下的泥土中,埋着的是一个可怕的谜。
蓦地,一条人影,踉跄奔至,“砰!”的一声,扑倒地上,接着,是一声微弱的凄哼,那扑倒的人影,好半天才挣扎着站起身形,方一挪步,又栽了卜去,口中频呼:“水……水……我要水,水……”
少年把那只玉锁,贴身藏好,然后转过身来,冷漠地扫了那匍匐在地上作上几挣扎的人一眼,似乎无动于衷地举步离开……
“水……水……”
声音逐渐微弱,象徵着生命已在一点一滴的消失,哀嚎成了绝望的呼喊。
那少年已走出数丈之外,突地又回转身来,奔近一块突岩之下,拨开草丛,用手捧了一捧水,走回那濒死的陌生人身前,把水徐徐灌入他的口中。
如此一连在复三次。
破风之声,倏告传来。
那少年面上的肌肉微微一动,一把抓起那人,迅快池投入一丛矮树之中,然后回到原来的位置。
数条人影,疾奔而至,陡地齐齐刹住身形,为首的是一个失脸削腮,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的半百老者,目中精芒如电,一扫那少年道:“娃儿,你可看见一个受伤的人从此经过?”
少年人充满恨意的目光,朝对方一瞟,没有答腔。
“娃儿,老夫在问你?”
少年依然冷漠的站在当场,不言不动。
老者面色一变,厉声道:“小子,你敢是聋子不成?”
少年双目一睁,直视着对方,目光中充满了冷森、怨毒、愤恨……老者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冷颤,这种令人一见难忘的目光出现在一个十四五岁的村俗少年身上,的确令人骇异。
老者身后,一个劲装汉子突地大声道:“禀堂主厣嫌醒#腿颂逋瞎龉暮?
迹!”
老者冷冷地哼了一声,道:“娃儿,说,人到哪里去了?”
“不知道?”
“什么!不知道?”
“不知道!”
原先发话的劲装汉子怒吼一声:“小土蛋子,你是活得不耐烦了,大爷教训教训你,看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!”
喝话声中,一个弹身,举掌向少年掴去。
“拍!”的一声脆响,那少年踉跄倒退了两步,面上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,口角泌出了两缕鲜血。
到装汉子嘿嘿一笑道:“小鬼,你说不说?”
少年没有答腔,伸手一抹口边的血渍,脸上的恨意更浓了。
劲装汉子一个箭步,象抓小鸡似地把那少年掷到那被称为堂主的老者脚前。
老者皱了皱眉,冷喝道:“小子,你当真不知道?”
少年两手撑地,站了起来,从牙缝里进出了三个字:“不知道!”
山羊胡老者怒哼一声,单掌一挥,道:“去你的!”
闷哼声中,那少年被震得飞泻而出。
老者目光扫向那方才出手的壮汉道:“你在附近搜一搜,我们先追下去!”
说罢,一摆手,率众疾奔而去,那劲装汉子,刷地抽出背上长剑,拨草翻枝,在周近搜索起来,渐渐,搜到了那垂死者匿身的树丛……突地——
一声冷得令人发颤的声音道:“你找死!”
劲装汉子大吃一惊,手中长剑向后一挥,转过身来,不由又是一震,发话的竟然是那被一掌击飞的少年,怔了一怔之后,狞笑一声道:“哈哈,小子,想不到你还是个练家子……”
一抖腕,剑花错落,刺向少年胸前三大死穴。
“你死定了!”
少年冷喝一声,出手如电,一下就扣住了对方持剑手腕。
那壮汉做梦也估不到这不起眼的村俗少年会有这一手,登时亡魂大冒,翻左掌……半声栗人的惨嚎传处,那少年的一只手掌,已齐腕插进那壮汉的胸膛,少年并不抽手,举起壮汉尸身,奔向那方巨石之后,扔入一个天然土穴之中,然后搬几块大石,堵死了穴口,喘了一口长气,转身便走……
“小兄弟留步!”
少年木然止步回身,冷漠而带恨意的面上,居然涌现了一片惊愣之色,眼前,站着那个被他所救的人,只见对方一件长衫,已变成了血衫,百孔千疮,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鳞孔,脸上,一边一个十字,皮肉翻转,加上凝结的血污,简直凄厉如鬼。
“小兄弟,谢谢你救我一命!”
少年面上又回复原来那种深厚的恨意,冷冰冰地道:“用不着谢,这是意外!”
“什么,意外?”
“是的,我本无意救你……”
“但你救了找?”
“所以我说这是意外!”
这种口吻,出自十四五岁少年的口,的确惊人。
“小兄弟,你似乎……恨满心头!”
“嗯,我为了恨而活,为了恨而生!”
那遍身血污的人,骇然退了一个大步,栗声道:“小兄弟,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我?……”
那少年冷冷地注视了对方一眼,扭头便走。
眼一花,那人已拦在身前。
“小兄弟,我们交个朋友?”
“朋友?没有这个必要!”
就在此刻——
破风之声传处,原先那留山羊胡的老者和手下六人,去而复返。
一个声音道:“血迹到此而止,十有九成是藏匿在这附近!”
“朋友,你说对了!”
话声中,一条血污狼藉的人影,如鬼魅般的出现在众人身前,七人同时惊叫一声,面色大变,不约而同地退了数步,留有山羊胡的老者,栗声道:“你……没有死?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笑声中,包含了一种残酷狠毒的意味,令人为之毛骨惊然。
笑声一敛,语意森森地道:“朋友们是出来收尸的,对吗?你们要失望了,‘辣手书生’岂会如此轻易地死去,那成了武林中的笑话了!”
山羊胡老者的脸色一连数变,陡喝一声道:“上!”
六支长剑,挟一双肉掌,暴然卷向了“辣手书生”。
惊心动魄的惨嗥,破空而起,只三个照面,地上横尸六具,全被抓碎脑门而死。
山羊胡老者猛挥三掌,返身……
“胡九龄,你走得了那是奇迹!”
喝话声中,“辣手书生”横身一拦,目中射出骇人的煞芒。
山羊胡老者面如死灰,全身籁簌而抖。
“辣手书生”一抬手,一柄弃剑到了手中,冷冰冰地道:“让你第一个先尝尝剑锋划面的滋味!”
剑芒一网,接着是一声凄哼,山羊胡老者面上皮开肉绽,鲜血淋漓,两腮均被划了一个十字,惨状令人股栗。
“辣手书生”抛去手中剑,厉声道:“胡九龄,纳命吧!”
山羊胡老者咬牙哼了一声,呼呼一连三掌,以雷霆万钧之势,劈向了“辣手书生”当胸,这三掌显示出老者身手相当不凡,快猛狠辣,令人咋舌。
“辣手书生”身形似魅,一晃,反欺对方身后,手出如电,一下便扣住对方“肩井”冷笑声中,把老者身躯扳转,成了面对面之势,单掌上扬,徐徐下落……山羊胡老者目现极度恐怖之色,面上创口鲜血汩汩直冒。
“噗!”的一声,“辣手书生”的手掌,已按上对方天灵。
老者惨嗥半声,脑血齐迸,栽了下去。
“辣手书生”闭上双目,身形摇摇欲倒,血衣上又渗出鲜红的血渍,显然这一折腾,身上的剑创又迸裂了。
那少年转身出场,面上微显激动,瞟了“辣手书生”一眼,一手一具尸体,抓向原先埋的土穴,六具尸体掩藏停当之后,又用手掌一阵挥扫,灭去了现场留下的血渍,然后走到“辣手书生”身前,冷漠地道:“兄台觉得怎样?”
“辣手书生”双目电张,苦笑一声道:“小兄弟,不要紧,死不了!”
“我愿意和你做朋友!”
“什么,你愿意了?”
“不错!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很欣赏兄台杀人的手法!”
这种语调,令人不寒而栗。
“辣手书生”骇然注视了少年良久,才道:“兄弟,你的名字?”
“宫仇,宫室之宫,仇恨之仇?”
“宫仇?”
“不错!”
“愚兄我叫徐陵,外号‘辣手书生’,今年痴长二十五,贤弟你呢?”
“十六!”
“我们结为兄弟如何?”
“遵命!”
“辣手书生”一拉宫仇的手,双双跪了下去,朗声祝祷道:“我徐陵与宫仇结为异姓手足,祸福与共,生死与同,如有违誓,天厌之,皇天后土,实所共鉴!”
拜罢,两人席地而坐。
“辣手书生”沉声道:“仇弟,你似有隐痛在心?”
宫仇咬牙颔首道:“是的!”
“是否为我一道?”
“无从说起!”
“比如说,身世……”
“谜!”
“什么,贤弟身世是谜?”
“是的,可以这么说!”
“愚兄不能?”
“小弟从有记忆时起,就与家母相依为命,住在下面村中……”
“哦,令尊呢?”
“不知道!”
“令堂……”
宫仇朝不远处的新坟一指,道:“在那边!”
“伯母过世了?”
“是的,七日前!”
“是患病还是……”
宫仇俊面骤变,目中射出两股怨毒至极的光芒,脸上的肌肉急剧的抽动,恨声道:“意外!”
“辣手书生”愕道:“如何死的?”
宫仇陡他站起身来,双手紧握,全身抖战,面孔扭曲得变了形,歇斯底里地吼道:“不要问我!”
“辣手书生”怔住了,半响说不出话来,他意识到这新结拜的弟弟,有不可告人的最大隐痛。
好半晌,宫仇激动的情绪逐渐平复,颓然坐下,歉疚地道:“大哥,原谅我出言无状!”
“仇弟,我不该问的!”
“不,大哥,我要说,我告诉你……”
“仇弟!”
宫仇再度激动起来,脸上除了恨,什么表情都没有,以令人颤栗的声音道:“家母被恶魔轮奸致死!”
“辣手书生”陡地一震,目射骇人煞芒,厉声道:“是些什么人?”
“不知道!”
“伯母不会武功?”
“会,小弟这两手三脚猫,就是家母教的!”
“那怎么……”
“小弟上山打猎,回家时惨祸已成!”
似乎,他又想到母亲赤身裸体,躺卧在草屋中的那一幕,两只手不知不觉的深深插入土中,目眦欲裂,一对眼珠,象是要突眶而出。
“辣手书生”不忍见他痛苦之状,岔开话题,道:“仇弟,你身手不弱,何以初时挨打而不还手?”
“家母的坟墓在此,下面小村,全是些朴实本份人,我不能给他们带来祸患!”
“你掩灭尸体的目的也在此?”
“是的!”
“仇弟,你年纪青青而能有这样缜密的思虑,真了不起!”
“大哥过奖了,倒是大哥何以落成这般模样?”
“辣手书生”咬牙切齿地道:“愚兄我栽女人手里!”
宫仇惑然道:“女人?”
“不锈,一个美如天仙,毒如蛇蝎的少女,我倾心爱慕的人。”
“大哥的爱人?”
“是的!”
“谁?”
“红花会长的二女儿邢玉娇!”
“红花会,邢玉桥?……”
“不错,贤弟你尚未踏入江湖,这些你大概不甚了了?”
“是的!”
“目今武林中最大的一个帮派,叫‘金剑盟’,有席卷武林之势,连堂堂七大门派,都不敢对它正眼而视,‘红花会’已加入‘金剑盟’,愚兄我主持的‘青衣帮’……”
宫仇一震道:“大哥是‘青衣帮’帮主?”
“是的,三日前,邢玉娇约我在‘黄鹤楼’头相会,谁道这贱人蛇蝎其心,在酒中下了毒药,复被预伏的百余高手围攻,我身受数十创伤,脸上也被邢玉娇的哥哥邢雄划了两个十字,我在内毒外伤之下突围而走……”
说到这里,顿了一顿,又道:“该帮高手,分途兜截,穷追不舍,两天两夜,我脚不停奔,仇弟,如果不是你,我十个也完了!”
“方才那老者……”
“青衣帮外三堂一名堂主!”
宫伙一瞪眼道:“大哥,首先那邢玉娇该杀!”
“辣手书生”恨恨地道:“当然,我判断这阴谋是‘金剑盟’授意,‘青衣帮’总坛可能在我遇事的同时冰消瓦解了……”
话声中,突然脸色大变,目光涣散,额上汗珠滚滚而落。
宫仇大惊道:“大哥,你……”
“辣手书生”咬牙沉默了片刻,道:“仇弟,我……毒势又发作了,我本已把毒逼聚‘三焦’,因外伤太重,又妄用真力……”
“怎么办!”
“辣手书生”从身上取出已种丹丸,各吞了五粒,道:
“我得在明天日落前赶到曲州星子岩,向‘黑心国手’求治!”
“离此多远?”
“三百里左右!”
官仇踌躇了片刻,毅然道:“大哥,我送你去!”
“你……”
“大哥,我已一无牵挂了!”
说着,走到坟前,拜了三拜,含泪祈祷道:“母亲,孩儿立誓访名师,习绝艺,追凶报仇,孩儿叩别了!”
他擦干泪痕,回到“辣手书生”身前,道:“大哥,我背你走?”
“不必,我还能勉强行动,目前最要紧的是先到附近镇上买些衣服更换……”
夜幕深垂,寒星闪烁。
一高一矮两条人影,缓缓驰行在乡村小径之上。
约莫半个更次,远处灯火明灭,看来是一个大镇。
宫仇相了相地势,道:“大哥,那边有座‘张仙祠’,你在那儿等我,我到镇上买衣服给你换,并弄些吃的来!”
一面说,一面向侧方一团黑黝黝的暗影一指。
“辣手书生”点头道了声:“好!”从怀中掏一个小金锞子,递与宫仇,然后折身向暗影处奔去。
宫仇展开身形,扑奔镇集,匆匆地买了一套衫裤,几个馒头,包了些干菜,出镇奔向“张仙祠”。
“张仙祠”隐在一丛参天的龙柏之中,在这无月的夜晚,显得分外的阴森恐怖。
宫仇一口气奔到了柏林之前,忽地几点白渗渗的东西,使他不期然地止住了脚步,走近一看,不由倒抽一口凉气,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。
七个骷髅头,按北斗七星之式排列。
这是村童的恶剧?还是……
他想不出其中道理。
他觉得除了感到有些恐怖之外,便没有什么。
发了一阵呆之后,终于举步进入柏林。
暗影中,传出了数声低沉的惊呼,如果宫仇稍有江湖阅历的话,他当可发现四周空气有些异样,尤其那七颗骷髅头,可惜,他只是个初入江湖的维儿。
入林不及五丈,突被一样软软的东西绊了一下,定睛一看,不由毛发具竖,蹬蹬蹬退了三步,骇极地叫了一声:“死人!”
刹那之间,只觉得心房收紧,手足发麻,第一个涌入脑海的意念,是结拜大哥“辣手书生”遭了意外?或是毒发身死?
他定了定神,俯下身去,借着叶隙间透入的微弱星光,仔细辨认,几乎连呼吸都窒住了,死者面目不辨,血肉模糊,从衣着上,他认出并不是“辣手书生”。
难道死者是“辣手书生”下的手,这种残酷的杀人手法的确很象。
宫仇松了一口气,直起身来,目光所及,又是一呆。
死尸横七竖八,不下十具之多,死状完全一样,全被抓碎脸孔而死。
他一颗心有如鹿撞,但下意识中却有一丝莫名的快感,也许这是他遭遇奇惨,从偏激的恨意中所产生的反应。
他三脚两步,奔入洞中。
“大哥!”
没有反应。
“大哥!”
他放大了声音,依然没有反应,空洞的回响,使他心里发毛。
他走上天阶……
“哗啦!”手中的衣衫食物,掉落尘埃。
他股栗了,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之感,从内心涌起,汗珠滚滚而落。
天阶上,血泊中,倒卧着一具黑如焦炭的尸体,尸身胸衣洞开,露出一片刺目的模糊血肉,看样子,是被剥去了胸皮。
惨,令人不忍卒睹。
是谁在杀人之后,还剥去胸前的皮?
“辣手书生”人呢?是生抑死?
宫仇两腿发软,身形摇摇欲倒。
这种场面,在他下意识中感到快意,但却由衷地感到恐怖和颤栗,毕竟他年纪不大,偏激的性格,还没有定型。
胸内一片混乱,他无法分析这些惨事为什么发生。
他想离开,但,他又不更意放弃追查“辣手书生”的下落。
正在他犹豫不决之际,突然,一个冰寒澈骨的声音道:“娃儿,你敢是吃了天雷胆,竟敢闯了进来!”
宫仇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,迅快的一旋身,双掌作势应变,目光所及,不禁亡魂尽冒,一个乱发纷披,白得不带半丝人色的怪女人,站在身前不及一丈之地,这怪女人如何现身欺近身旁,他一无所觉。
骤然之间,象是喉头被什么东口堵住,连气都喘不过来。
怪女人阴凄凄地逼视着宫仇道:“小鬼,你出娘胎到现在一共有几天,竟敢前来送死!”
娘胎两个字,触动了宫仇的椎心隐痛,登时惊惧之色全消,令人见而失寒的很意,又罩满俊面,倏忽之间,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,冷声道:“你是谁?”
怪女人大感意外,娇白的面上露出一丝惊怪之色,道:“小鬼,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?”
“你不说我从何知道?”
“你看到林外的‘七星骷髅’标记没有?”
宫仇暗忖,对方所指的定是那七个白骨骷髅头无疑,当下面无表情地道:“看到了,七个枯骨头。”
“你不怕?”
“怕,有什么可怕的?”
“你该知道我是谁了?”
“不知道!”
“桀桀桀桀,小鬼,你倒是胆大包天,装得满象,那些下三滥指使你进祠察看我夫妻的生死,是不是?”
“我自来找人,没有受任何人指使!”
“找谁?”
“一个结拜的大哥!”
“凡入祠的均没有活口,他可能死了!”
宫仇双目一瞪,厉声道:“你杀了他?”
“怎样?”
“有一天我会杀你!”
怪女人又是一阵鬼嚎也似的狂笑,道:“小鬼,你知道我是谁?”
“你是谁?”
“黑白双尸!”
“黑白双尸?”
“嗯!”
“没听说过!”
怪女人不是奇而是怪了,她想不到天下竟然有人不认识“黑白双尸”,而在听了“黑白双尸”之名后,依然面不改色。
“小鬼,你听过江湖中所的‘宁见阎罗,莫逢双尸’这句话没有?”
宫仇心中暗地一震,依然漠然无惧地道:“第一次听到!”
侄女人又是一阵狂笑道:“想不到,想不到,我‘白尸’今天碰到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!”
宫价心念暗转,这怪女人自称“白尸”,那“黑尸”呢?莫非那具焦炭般的尸体就是“黑尸”,如果是,刚才她曾说过“我夫妻”三个字,既然是夫妻,他又何以惨死之后还被剥去胸皮,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。
心念之中,脱口道:“黑尸呢?”
“白尸”目中陡射惨绿光芒,一把抓住宫仇的手腕,宫仇连转念头的余地都没有,便被抓个结实,本能上的反应,另一只手立掌如刀,插向对方当胸。
在他母亲坟前,他曾以这一手戳死过追击“辣手书生”的壮汉。
“嚓!”
宛如插在一块生铁之上,五指如折,痛澈心脾。
“白尸”恍如未觉,一支惨白的手爪,抓上宫仇的面门,尖锐加利剑的指甲,已破皮进肉。
宫仇想起祠外所见的那些五官不辨的死尸,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,但后天仇恨的孕育,使他漠视于生死两个字,他连脚都不曾移动一下。
“小鬼,我撕下你的皮之后,你有半个时后的罪好受!”
“下手吧!”
声音冷漠,出奇的平静。
“小鬼,你不怕死?”
“死则死矣,有什么可怕的!”
“白尸”突地收口手爪,道:“小鬼,何人门下?”
“无门无派!”
“你的这几手顽童功夫呢?”
“家传!”
“你父母是谁?”
“你管不着!”
蓦地—-
“白尸”象是发现了什么动静,顺手一点宫仇的穴道,把他朝身后地上一抛,盘膝坐了下来。
宫仇穴道被制,耳目仍灵,工夫不大,果然听见门外停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。
脚步声止于门外,空气趋于死寂,但死寂之中,却隐伏着无边的杀机。
久久之后,一个苍劲的声音道:“死了,天阶上横陈的不是‘黑尸’的尸身吗?”
另一个尖细的声音道:“事有可疑,以双尸深不可测的功力,恐怕……”
那苍劲的声音又道:“千年黑蜘蛛之毒,神仙也禁受不起,一般高手,当之立毙,双尸功力通玄,也总是血肉之躯,前后已过两个时辰,不死那是奇闻了!”
“前辈何不进去查深一下?”
“当然,老夫牺牲两只千百年难觅的黑蜘蛛,所为何来……”
一个阴侧侧的声音道:“前辈,您事前曾说过,之所以要如此做乃是为了替武林除害……”
那苍劲的声音道:“老朽是说过,有何不妥?”
“前辈对那东西,想来是不屑伸手的了?”
“哈哈哈,我‘黑心国手’既号‘黑心’,不能妄自菲薄,以负‘黑心’之名,不过,如有那位捷足先登,老朽不再伸手也就是了!”
“如此有僭了!”
宫仇在暗中寻思道,原来这些人是要在“黑白双尸”手中谋在一件东西,但不知是什么稀世奇珍,值得这些武林人舍命以求,拜兄“辣手书生”被爱人邢玉娇毒算,他此番正要找“黑心国手”求治,想不到“黑心国手”来了此地,而拜兄却生死不明……心念之中,只见一条人影,飞射入祠,电闪扑上天阶,出手抓向“黑尸”尸身……几乎是瞬眼工夫,另外数条人影也告扑到,不约而同地抓向“黑尸”。
“在这里!”
众人骇然惊吁了一声:“白尸!”
纷纷起身图逃。
“别动!”
令人毛骨惊然的喝声中,一声凄厉的惨号,破空而起,其中一人,已在这电光火石之间,被“白尸”抓碎脸孔,倒地凄哼惨唉不止。
其余几人,象是脚下生了根,一个个木立当场,动弹不得。
“白尸”目光一扫众人,厉吼道:“‘黑心国手’,你怎么不敢进来,等着!”
栗人的厉吼声中,身形绕着众人一转,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,向祠外射去。
又是教声凄绝人寰的惨号,入祠的高手,无一幸免,齐齐栽了下去。
“白尸”的身手,唬坏了被制在地上的宫仇,他简直不敢相信天下竟然有武功高到这般境地的人,这些入祠的高手,想来决非无名之辈,竟然被“白尸”在瞬眼之间毁去,的确使人难以置信。
祠外,遥遥传来几声惨嗥,想来又有人被“白尸”所毁。
片刻之后。
宫仇眼前一花,“白尸”去而复返,只见她身形连晃,惨厉地呼吼道:“我要死了!我要死了……”
宫仇直着眼,望着这骇人的怪物。
“白尸”突地一屁股坐在“黑尸”尸前,呜呜地哭出声来。
那声音,很难辨别是哭还是叫,象是子夜枭啼,深宵鬼哭,听来十分刺耳。
宫仇口不能张,身不能移,只好听天由命。
他无法想象这怪物将要如何对付自己。
足足盏茶工夫,“白尸”止住哭声,反手一拂,解开了宫仇的穴道。
宫仇挺身站了起来,心悸神摇,“白尸”在三丈之外虚空一拂,竟能解开自己的穴道,这简直是近于玄术。
“小鬼,过来!”
宫仇心知要逃也逃不了,索性大方地走了过去,反正生死早已置诸度外了。
“白尸”慑人心志的目芒,在暗夜中象是两点鬼火,罩定了宫仇道:“小鬼,‘黑白双尸’自出道以来迄于现在为止,从没有放过半个冲犯的人,你将是‘双尸’一生唯一的例外……”
宫价大感意外,但表面上仍是冷漠地道:“为什么?”
“白尸”凄厉地道:“因为我快要死了!”
求生是人的本能,任何一个视生死如草芥的人,也不例外,求生不能时,无视于死,但当生的希望来临时,他一样会感到死亡的颤栗,宫仇正是如此,但他不解“白尸”功力未懈,何以骤然说要死?她现在既能虚空解穴,要杀自己不过举手之劳,她为什么要放过自己?
心念之中,冷冷地道:“你要死了?”
“不错!”
“因为你要死了,所以不杀我?”
“也是,也不是!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你替我办件事!”
宫仇冷哼了一声道:“办不到!”
“小鬼,我‘白尸’生平没有求过人,现在也不例外,我给你相当的代价!”
“说说看?”
“我这一死,全部真元将随之消失,我把全部真元输给你,另外给你一件武林人梦寐以求的东西,你替我夫妻收尸,并带信给找女儿,要她为父母报仇!”
宫仇大为动心,如果得到“白尸”的全部真元,功力将平增不知多少倍,但转念一想,摇摇头道:“歉难从命!”
“白尸”大声道:“你不干?”
“不干!”
“小鬼,你敢再说一遍,我把你撕成碎片!”
这话出自“白尸”之口,的确令人毛骨惊然,头皮发作。
宫仇抗声道:“办不到!”
“白尸”一抬手,宫仇陡觉一股极强的吸力,把他拉了过去,两个踉跄,已被“白尸”
扣住手腕。
“你愿不愿意?”
“不愿意!”
“白尸”五指一紧,半寸长的指甲,全嵌入宫仇的手腕,鲜血随着外冒,剧痛攻心,宫仇俊面顿呈煞白,但眉目之间,却涌起了无比的怨毒,咬着牙不哼出声。
“如何?”
“不干!”
“白尸”长叹一声,放松了手,道:“小鬼,你倔强得世间少有,到底为了什么?”
“你杀了我的大哥,我恨不能劈死你!”
“哦!有种,你大哥什么形象?”
“他叫‘辣手书生徐陵’……”
“青衣帮主?”
“一点不错!”
“小鬼,他没有在被杀一列,‘辣手书生’我认识,他并未在此现身!”
“真的?”
“白尸尚不致于对你黄口小儿撒谎!”
宫仇大惑,拜兄究竟到哪里去了呢?哦!是了,拜兄身为一帮之主,见识何等广博,“黑白双尸”既有标记摆在林外,暗中又埋伏了这多好手,他岂有不觉之理,看来是彼此错过头了。
他忽地想到拜兄身负毒伤,必须在明天日落前找到“黑心国手”求治,而“黑心国手”
方才在此现身,他此去星子岩一定扑空,性命难保,同时……当下急切地道:“你方才杀了‘黑心国手’?”
“白尸”恨哼了一声道:“被那老毒物溜脱了,你问这干嘛?”
“没有什么,随便问问!”
“你到底答不答应?”
宫仇心急拜兄生死,欲谋脱身,无可奈何地道:“我答应替你传信,不需你所说的代价,你让我走!”
“不行,你走不了!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你从洞内安然而出,外面那些该杀的家伙不会放过你!”
“未见得!”
“小鬼,这可由不得你,你既答应了,得听我的,现在听清楚,第一,我死后,把我夫妻的尸体葬在后院的枯井之中,设法掩饰,以免被人发现毁尸……”
“可以!”
“第二,我女儿叫陈小芬,年纪可能比你大上一两岁,找到她时,告诉她我夫妻死于‘黑心国手’的千载‘黑蜘蛛’,要她报仇……”
“这……如果找不到你女儿呢?”
“你必须找到她,去年底因了一点小事,她负气出走,我夫妻为了找她,跑遍中原,唉!若非为了她,怎会中了暗算……”
“好,我答应,万一找不到,我替你报仇!”
“不,一定要找到她!”
“好吧,还有呢?”
“白尸”从怀中掏出一卷红渗渗的东西,道:“这个给你!”
宫仇定睛一看,骇然道:“人皮?”
“不错,是一块人皮,是我由我丈夫胸前剥下的!”
宫仇头皮发炸,栗声道:“你剥下你丈夫的胸皮?”
“这是不得已!”
“这……这……送给我做什么?”
“代价!”
“我不敢接受这代价!”
“小鬼,听着,我夫妻两年前无意中得到了半部武功秘笈,叫做‘一元宝箓’,这是上半部,载练气增元之术,修到极限,可以成金刚不坏之身……”
“下半部呢?”
“不知道,这秘笈是千五百年剑圣‘一元子’所遗……”
“剑圣……”
“黑心国手等谋算我夫妻,为的就是这半部秘笈……”
“这与人皮……”
“我丈夫早计及必有这种情况发生,是以把这半部秘笈刺在胸口上,秘笈则已销毁,他死了,我不能让它落入那些鼠辈之手,所以把它剥了下来。”
“哦,原来如此!”
“现在拿去……”
“我可以把它转交与令媛?”
“不必,练这奇功必须元阳之体,对她没有用!”
说着,把一卷人皮,塞入宫仇怀中。
宫仇大为激动,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,确实是塞翁失马,焉知祸福了,又道:“还有呢?”
“还有,我把这身内元转输给你,现在坐下!”
“这……”
“坐下!”
手一带,宫仇不由自主地坐了下去,一只手掌,已按上了“泥丸宫”。
“垂帝内视,导元接引!”
一股热流,已滚滚冲入了“泥丸宫”,循经走脉而下。
宫仇不答应也是不行了,只好依命施为,用内元接引,那热流愈来愈甚,全身有如火焚,血液似乎也随着沸沸扬扬。
盏茶工夫之后,劲流突地冲向“任”“督”两脉之交的“生死玄关”。
宫仇全身一震,失去了知觉。
醒来之时,天色已经泛白,扭头一看,“白尸”已伏在“黑尸”身上,魂归极乐了,幸喜没有发生任何情况。
宫仇站起身来,但觉神清气爽,真元充沛,身形飘然欲举。
不管“黑白双尸”生前为人如何,自己总是受了人家莫大恩惠。
于是,他拜了下去,默祝道:“晚辈宫仇,誓完成前辈心愿!”
祝毕,提起两具尸体,穿正殿到了后院,果见一座半坍的凉亭畔,露出一圈井栏,暗忖:“白尸”可能预知不幸,所以连葬身之处都设想好了,可是,如果不碰上自己冒冒失失地撞了来呢?这真是冥冥之中的巧安排了。
自己如果早知“双尸”之名,说什么也不会进祠。
本来自分必死,想不到祸中得福。
他把两具尸身,投入那口枯井之中,略作思索之后,挥掌劈向凉亭,狂飚卷处,木石齐飞,凉亭坍下,正好淹没了那口井。
他冷冷地笑了笑,转回正殿。
这时,天色已经大明。
他想,那些武林人,可能还不死心,自己一定,难保他们不入洞穷搜,那新坍的凉亭,是一个破绽,倒坍的声音,可能已传出洞外,想什么办法消灭痕迹呢?
他无目的地在殿中来回走动,突地,一眼瞥见供桌之上放着一副火镰,想来是守祠的人取火时用的,灵机一触,扯下神龛上悬挂的布幔,把绒艾搭在火石上,用铁镰一敲,引着了火,点燃布幔,就在院中放起火来。
一道浓烟,冲空而起。
宫价眼看火势已成,才举步走出词外。
他心中盘算着如何追上“辣手书生”……
方一穿出柏树林,无数人影,已激射而至。
宫仇心头一紧,故作不见,大踏步向前走去……“站住!”
震耳暴喝声中,宫仇不期然地停下了脚步,举眼望去,喝住自己的,是一个猛恶头陀,发束金箍,上身半袒,露出胸前一撮黑毛,手中托着一个斗大的铜缸。
四下里,僧道俗俱全,不下百人之众。
有部分人已飞奔入祠。
宫仇目光一扫那头陀,冷冷地道:“阁下阻路为何?”
那头陀被宫仇面上所带的浓重恨意惊得一征,随即嘿嘿一声冷笑道:“小子,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没有告诉你的必要!”
“哼,你是昨晚人祠的,不错吧?”
“怎样?”
“‘黑白双尸’是你什么人?”
这一问使宫仇心头大震,看来是后患无穷了,当下反问道:“阁下何方高人?”
“五台苦头陀!”
“在下记住了!”
说着,脚步一跨……
“苦头陀”狞笑一声道:“小子,你还想走,回答洒家的话!”
“什么话?”
“你是‘黑白双尸’的什么人?”
“什么也不是!”
“小子,‘黑尸’死了,‘白尸’呢?”
“阁下何不自己去看?”
“你不说实话,洒家一缸砸扁你!”
宫仇冷哼了一声道:“阁下无妨试试看?”
“苦头阳”怒哼一声,手中铜缸迎面砸向宫仇,这铜缸少说也有三百斤重量,推去之下,竟然轻若无物,足见这头陀功力深厚。
宫仇恨哼一声,举拿劈向罩身击来的铜缸。
“锵”的一声巨响,“苦头陀”脸色大变,蹬蹬蹬一连退了数步,手中铜缸几乎脱手飞去。
宫仇也自骇然,他知道这是“白尸”把全部真元输给自己的结果。
“果然不愧‘双尸’的传人!”
话声中一个襟绣两柄交叉金色小剑的黑袍老者,缓缓越众而出。
宫仇不由啼笑皆非,对方竟然把自己当成了“双尸”的传人。
“苦头陀”当众栽了一交岂肯甘休,正待发作,一见那金剑老者出面,竟然不声不响地退了下去。
那老者对着宫仇微微一笑,和声道:“小哥确实是‘黑内双尸’的传人?”
宫仇见对方说话和气,冷声应道:“不是!”
“那小哥何以能脱出‘白妖’之手,一夜安然无事,还有祠中这一把火……”
“无可奉告!”
老者面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影,皱了皱眉道:“小哥叫什么名字?”
“宫仇!”
“哦,老夫‘穿心剑韩方’,恭掌‘金剑盟’白旗坛!”
“韩坛主!”
“嗯……今日之事,看来是一场误会,不过……在场的朋友太多,小哥要想解说,恐怕很难,看小哥器宇不凡,本盟正亟需年青高手,如果小哥愿意入盟,老夫保你平安退出此地!”
人群中发出了数声冷哼。
人影晃动之中,八个胸绣一柄金剑的黑衣佩剑汉子,越众而出,在“穿心剑韩方”身后扇形排开,一个个目暴精光,显然都是内家高手。
“穿心剑韩方”冷眼向人群中一扫,道:“哪些朋友不服气,请站出来说话,何必躲着发哼?……”
话声未落,人群一分,三个装束不伦不类的老者,步入场中。
“穿心剑韩方”哈哈一笑道:“原来是蒋氏昆仲,有何见教?”
三老者之一道:“韩方,你算盘打得不错,我‘砀山三怪’不服气,怎么样?”
“穿心剑韩方”老脸一寒,道:“三位意在何为?”
三怪之一道:“今天在场的朋友,恐怕不会让阁下顺利把人带走?”
“老夫是说三位?”
“我兄弟当仁不让!”
“好一个当仁不让,本盟向不宽恕反对本盟的人!”
“哼!”
“白旗三剑接待三位朋友!”
“遵令谕!”
八名金剑弟子之中的前三名,恭应一声,长剑出鞘,破空飞芒,扑向“砀山三怪”,暴喝声中,顿时打得难解难分。
“姓韩的,阁下未免大目中无人了!”
喝话声中,一个青袍道士,闪身到了“穿心剑韩方”身前不满五尺之地。
“穿心刻韩方”脸色微微一变道:“武当‘三阳’道长,敢是不惯老夫之言?”
“不错,‘金剑盟’居然一手遮天,骄横跋扈……”
“道长辱及本盟,恕老夫依例行事了!”
声落,一掌击了过去,这一击之势,不但快逾电闪,而且劲道如山。
“三阳道人”一侧身,反击三掌。
“穿心剑韩方”不闪不避,硬接对方三掌,间不容发地紧攻五掌,尘土飞扬之中,“三阳道人”身形一个踉跄。
寒光乍闪。
一声凄厉的惨哼,破空而起,“三阳道长”缓缓地栽了下去,胸前血泉狂喷。
“穿心剑韩方”面不改色,手中一柄长不及尺的小剑,尚在滴着鲜血。
这一手,震惊全场。
“三阳道人”是武当近代最杰出的高手之一,竟然走不出三个照面。
又是三声栗人的狂嗥先后响起,“砀山三怪”人头离颈,横尸剑下,三个白旗剑手,长剑归鞘,站回原位,面不改色。
“穿心剑韩方”神色自若地收起小剑,面向宫仇道:
“小哥,老夫的话考虑过没有!”
“歉难从命!”
“小哥可知道目前处境?”
“这是我自己的事,毋劳操心!”
“老夫一向言出不改?”
宫仇登时心火直冒,冷峻的一哼声道:“阁下是何居心?”
“敝盟主爱才,请小哥入盟!”
“办不到!”
“恐怕由不得你了!”
“阁下要强人所难?”
“穿心剑韩方”老脸一沉道:“就算这样吧!”
宫仇重重的一哼,转身便走……
“站住!”
栗喝声中,两名白旗剑手,横剑阻住去路,宫仇偏激之性大发,双掌一抬,挟以全身功力,照定两名剑手劈去,他自从“白尸”临死输功,内力方面,已接近百年修为,他自己可不知深浅,全力一击,其势岂同小可。
掌力过处,惨嚎陡起,两名剑手飞泻而出,落向人圈之外。
这一击,满场皆惊。
“穿心剑韩方”心头大骇,他想不到宫仇小小年纪,内力如此惊人,身形一欺,嘿嘿一声阴笑道:“宫仇,你敢……”
宫仇不待对方话落,双掌猛推了出去,势若万钧雷霆。
“穿心剑韩方”不甘示弱,挥掌硬接。
“隆!”然一声巨响,卷起尘沙如幕,宫仇身形一连几晃,韩方却退了三步之多。
“穿心剑韩方”羞怒交迸,脸上倏笼杀机,连连攻出了三招。
宫仇虽说内力惊人,但招式方面较之赫赫有名的“金剑盟”坛主,可就相形见纳了,登时被迫得手忙脚乱,连连倒退。
“穿心剑韩方”已看出了对方的弱点,招式一紧,连下杀手。
宫仇咬牙苦撑,五个照面之后,已然险象环生。
“砰!砰!”
挟以一声惨哼,宫仇前胸被一连击中三掌之多,口血喷处,人也跟着倒了下去。
“穿心剑韩方”一摆手,喝道:“带走!”
两名白旗坛属下剑手,双双应声而上,一左一右,抓向宫仇。
宫仇双掌一圈,人已跟着站起,这一圈之势,奇诡绝伦,两名剑手抓出去的手爪,竟然避无可避地被齐腕劈断,凄哼声中,身影一个踉跄。
人丛中传出了数声惊呼。
宫仇身形才直,双掌不收,疾逾电光石火的变式戳出……两声凄绝人寰的惨号,破空而起,宫仇的双掌,已分别插入两名剑手的胸膛。
“穿心剑韩方”惊呼一声:“这掌法……”
半句出口,倏又止住,他觉得这一手奇诡狠辣的掌式,似曾相识,但??想不出在哪里见过,也想不出是属于何门何派。
宫仇一收双掌,血泉喷洒,两名剑手的尸身,仰栽了下去。
“穿心剑韩方”如梦乍醒,手出如电,一下子扣住宫仇脉门,宫仇但觉全身一麻,劲道全失:“宫仇,现在你想活也活不成了!”
就在此刻……
另两名襟前绣着一柄金剑的劲装汉子,排众入场,向“穿心剑”打了一躬,其中的一个压低了嗓音道:“禀坛主,全洞已被烧毁,弟子两人冒火搜索,不见双尸的尸体!”
“知道了,下去!”
“谢令!”
“穿心剑韩方”老脸倏忽数变,凝注了宫仇片刻,突地伸手点了他的“软麻穴”,手一松,宫仇虚软地躺了下去。
“带走!”
首名剑手疾步上前,伸手侠起宫仇……
“慢着!”
随着这声冷喝,场中多了一个独臂老者,这多高手,竟然没有几人看出这独臂老者怎么入场的。
人群中起了一片嗡嗡之声,隐约中在惊唤着:“天残老怪!”
“天残……”
“天残老怪”顶上白发蓬虬,双目青光熔烟,冷凄凄地道:“放下!”
那名挟着宫价的剑手,目露骏然之色,显得有些失措。
“穿心剑韩方”老脸大变,沉声道:“阁下有何见教?”
“天残老怪”连睬都不睬,再次发话道:“放下他!”
“那名剑手不得谕令,焉敢放手,登时额角见了汗。
四下里人群中,不乏顶尖好手,因慑于“金剑盟”的威势,踌躇着不敢出手,但贪婪之心未戢,一见“天残老怪”出面,都不禁下意识地喜形于色。
“天残者怪”天生独臂,六十年前即已名震江湖,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,武功深不可测,行踪诡秘,独来独往,出手之狠辣,世无其匹。
“穿心剑韩方”额上青筋暴露,色厉内荏地道:“以阁下的修为,难道还视于区区‘一元宝箓’?”
“哈哈哈,韩方,你口气不小,既属区区之物,你们又所为何来?”
“本盟不希望与阁下为敌?”
“住口,‘金剑盟’算什么东西……”
语音未落,倏地转身……
一声刺耳的惨号过处,那名剑手头骨尽糜,变成了一具无头尸身,萎顿在地,宫仇被抛滚五尺之外。
所有在场的高手,看得头皮发炸,动魄惊心。
“天残老怪”对着“穿心剑”狰狞地一笑,举步欺向宫仇。
宫仇口中发出一声闷哼,突地站了起来。
众高手大骇,“无残老怪”也下意识地一愣。
原来宫仇被抛落之际,无巧不巧,被制的穴道触正了地下”的碎石,禁制立解。
宫仇充满恨意的目光,一扫现场,不言不动,内心却激愤得有如火焚。
“天残老怪”目注宫仇片刻,突地自语道:“难得!难得!天生奇才……”
蓦地——
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,破空传来,所有在场的高手,齐齐面上变色。
笑声甫歇,一条黑影,旋空泻落,赫然是一个须发如银的黑袍老者,衣襟上绣着五柄金光闪闪的小剑,作梅花形排列。
在场的五名剑手,齐齐俯首躬身。
“穿心剑韩方”精神大震,抢前三步,单膝一曲,恭谨地道:“弟子‘白旗坛’执坛韩方,参见长老法驾!”
五剑老者一挥手道:“免!”
“谢长老!”
“穿心剑”起身,倒退下去,和剩余的五名剑手,排在一列。
“天残老怪”老脸也自变色,哈哈一声宏笑道:“想不到,‘神风老人’居然当上了‘金剑盟’的长老!”
“神风老人”一捋颔下如银白髯,道:“独臂老怪,你别不自量力!”
“怎么样?”
“金剑盟不容许有敌人存在!”
“本人不在乎!”
“那你会后悔!”
“凭你?‘神风老人’?……”
“难道收拾不了你?”
“无妨试试?”
“神风老人”在武林中的名头,并不弱于“天残老怪”,这两个盖代人物碰在一起,使场面无形中骤呈无比的紧张。
宫仇咬着牙,冷眼瞟视着这些武林人,心想,如果我不死,有一天我要教训教训你们这些败类。他十分清楚,由于自己夜入“张仙祠”,无恙而出,已被人误为“黑白双尸”的传人,这些人的目的,志在半部“一元宝箓”,不错,“一元宝篆”在自己身上,但已变成了一张人皮……
心念未已,只听“神风老人”振声豪笑道:“天残老怪,在动手之先,我有句话问你!”
“说说看!”
“打开天窗说亮话,你的目的是什么?”
“天残老怪”电炬也似的目芒,一连几闪,反问道:“你呢?”
“一元宝录!”
“彼此!彼此!”
“你也……”
“不过,本人……”
“怎么样?”
“改变了主意!”
“此话怎讲?”
“我要人!”
“要人?”
(缺两行)
宫价气得七窍冒烟,不禁冷哼出声。
四下群豪,在两个盖代巨掌现身之后,已知夺宝无望,这时全转变为隔岸观火的心理,一个个屏息而待。
“天残老怪”似乎经过一番内心的搏斗,沉默了半响,才道:“好,一言为定!”
“神风老人”转身移步,到了宫仇身前伸手可及之处,沉声道:“娃儿,你已听清楚了,现在拿出来!”
宫仇恨恨地一哼道:“拿什么出来?”
“娃儿,难道要老夫动手不成?”
“动手吧!”
“神风老人”面色为之一变,他不愿有失身份,回首道:“韩坛主!”
“穿心刻韩方”弹身近前,道:“弟子在!”
“搜!”
“遵令谕!”
宫仇忍无可忍,一咬牙,举掌劈向了当面的“神风老人”,掌声才起,蓦觉手腕一紧,已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扣个结实,声,连衣角发丝都不错过,(缺六行)
“且慢”!
“怎么,你敢后悔?”
“神风老人”阴森森地道:“东西不在他身上,但仍须着落他交出来!”
“天残老人”双目一瞪道:“双方讲明各取所需,你敢食言?”
“但本座尚未得到所需?”
“那是你老儿运气不佳!”
“本座在取得东西之后,保证毫发不损,把人交给你?”
“办不到!”
“老残废,你待怎的?”
“带人!”
“同样办不到!”
“那只有手下见分晓了?”
“最好!”
“依我看来,他并非‘双尸’传人!”
“何以见得?”
“出手路数不对!”
“神风老人”一怔,道:“老残废,你听说过有人能安然脱出过‘双尸’之手否?”
“天下事未可一概而论,也有意外!”
“黑尸已毒发而死,‘白尸’在昨夜仍能出手伤人,尤其这一把火……”
“废话少讲,放开他!”
“办不到!”
“不敢?”
“嘿嘿,本座要毁他不费吹灰之力,如果你要人,耐心等上一个时期,如果你要死尸,现在可以带走!”
“天残老怪”老脸倏寒,杀机云涌,他一心要收宫仇传自己的衣钵,是以才甘愿牺牲“一元宝箓”不要,对方以宫仇的死要挟,他一时之间,没了主张。
“神风老儿,你要不要脸?”
“怎么不要脸?”
“你答应手下见真章的!”
“神风老人”生平极惜羽毛,当然不肯输这口气,略一沉吟道:“来吧,老残废,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,不见棺材不掉泪!”
说着,松开了扣宫仇的手。
就在此刻……
场中人影一晃,旋风陡卷,一道排山劲气,撞得“神风老人”横移数步,另一人影,如闪电般飘逝,场中失去了宫仇的身影。
“天残老怪”暴吼一声,破空追去……。
四周爆起一片惊呼之声。
第 二 章无双仙子
两条人影电闪入场,其中一人,用掌力迫开“神风老人”,另一人挟宫仇闪电般飘逝,“天残老怪”暴喝一声,破空追去。
场中爆起一片惊呼之声。
“天残老怪”与“神风老人”功力通玄,来人竟然能从两人面前劫人而遁,这份身手,的确是惊世骇俗。
“神风老人”碎然遇袭,被震开了数步,但他的身手岂是等闲,退步之间,已极快地挥出三掌。
但对方似乎志不在此,几乎是“神风老人”反击的同时,飞遁而逝。
出手,劫人,飞遁,仅是电光石火之间的事,在场高手,没有一个看出,来人是什么形象。
也就在群豪惊震莫名之际,场中同时失去了“神风老人”的影子。
快,快得令人叹为观止。
一场暴风疾雨,至此烟消云散。
“张仙祠”已被烧成了一片瓦砾之场,仅有那些焦梁断柱,还在冒着轻烟。
于是——
所有心怀贪欲的黑白两道高手,一个个哑然若失地败兴而离。
于是——
“白尸”的生死,宫仇的来历,“一元宝箓”的下落,在江湖中成了一个谜。
当然,这不是谜,宫仇心中雪亮。
且说,宫仇被人挟持电奔,但觉眼前景物,从视线内飞驰倒退,一时之间,他无法看出挟持自己的是什么样的人物,只是感到对方的身手高得骇人而已。
那人似在躲避后面的人追踪,主旋右变,专拣隐蔽之处而行。
足足半个时辰,来在一座巉岩棋布的峰头之上,那人刹住身形,放下宫仇。
宫仇目光扫处,不由怦然心惊,这劫持自己的,竟然是个半老徐娘,风韵依稀,腮旁一颗蚕豆大的红痣,衬得她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。
他年方十六,对男女间事,不甚了了,这只是一种本能上的反应。
那妇人眉目之间,隐含煞气,冷冰冰地道:“你叫宫仇?”
“不错!”
“你是‘黑白双尸’的传人?”
宫仇心内暗忖,来了,原来仍是为了这个,当下以更冷的声音道:“不是!”
那妇人扬眉一竖,娇斥道:“你说谎!”
“信不信由你!”
“好小子,看你邪还是老娘邪……”
这一声老娘,使宫仇联想到他的母亲,母亲被奸杀的惨状,又呈脑海,他像中了蛇蝎似的一震,双掌挟以全部功力,陡然劈了出去。
他自承受了“白尸”的全部真元之后,内力之强,已达惊人之境,虽说尚不能全发为己用,但已非同小可,这倾力一击,势若倒海排山。
那妇人估不到他会碎然出手,粉腮为之一变,但身形不移,双掌一圈一划。
这一划之间,排山劲气竟然被引得滑向一边。
“隆!”然巨震声中,石屑乱飞,一根合抱的石笋,被劈成了一堆碎石。
“好小子,有你的!”
一个震耳的喝声传处,一个五给长须飘拂的青衫中年,现身出来。
宫仇掌力被对方引开,心头大骇,见这中年现身,又是一震,那突发的恨火,在一击之后,消失了大半。
那中年人笑吟吟的向那妇人道:“怎么样?”
“这小子邪得紧,矢口否认!”
“先废了他的功力再说!”
宫仇闻言之下,肝胆皆炸,重重地哼了一声。
那中年偏头打量了宫仇片刻,道:“这小子骨格不凡,想不到做了‘双尸’的传人,可惜……”
“可惜又怎么样?”
“可借其寿不永。”
“臭男人,你什么时候学舍了看相?”
“哈哈!贼婆娘,碰到我俩手里,难道还想活?”
宫仇暗忖,原来他们是夫妇,只不知是什么来路。
中年男子目光又移到宫仇面上,冷冷地道:“小子,你还是照实说的好,‘一元宝箓’
竟在何处?”
宫仇愤恨至极地道:“无可奉告!”
“白尸是生是死?”
“不知道!”
“好小子,你听说过‘侏儒神通’这门工夫没有,我只消双指一伸,嘿嘿……”
宫仇登时心头巨震,透心冰凉,他曾依稀记得母亲生前曾向他说过,武林中有一个专走偏激邪门路子的门派,叫“奇门派”,武功自成一格,黑白道闻名丧胆,处置敌人的手法,残忍酷虐,其中最骇人的是“侏儒神通”,被这邪门工夫所伤的人,筋骨收缩,状类婴儿,终生现世……
心念之中,脱口道:“你俩是‘奇门派’的?”
那男子嘻嘻一笑道:“小子,你说对了,‘乾坤双煞’,不陌生吧?我叫‘乾煞西门琛’,她那‘坤煞吴莺莺’,比你那师父‘黑白双尸’高明吧!”
宫仇抗声道:“我不是‘双尸’传人!”
“坤煞吴莺莺”冷笑一声道:“小子,你会说实话的!”
话声中,并指如戟,朝宫仇胸前点去……
宫仇亡魂大冒,他并非怕死,而是怕求死不能。
蓦在此刻——
一个沙哑但却雄浑的声音,破空传来:“餐星吞月,倚云卧波,烟水微茫,奇门为尊。”
“乾坤双煞”登时面色大变。
“坤煞吴莺莺”顾不得再伤宫仇,栗声向“乾煞西门琛”道:“怎么办?”
“走!”
“走!”
“这……”
“贼婆娘,你想死我可还要活呢!”
“这小子呢?”
“带走!”
宫仇智慧超人,知道这是一个转机,稍纵即逝,半声不吭,双掌挟以毕生功力,猛然劈出,势若怒海狂涛。
“乾坤双煞”似乎怕极了那暗中发声的人,恨哼一声,双双纵落峰头,电掣而逝。
宫仇茫然了。
这暗中发声惊走“乾坤双煞”的人是谁?
目的何在?
以“乾坤双煞”的功力尚且准逃之不暇,显见这暗中人必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物,自己岂非离了虎口,又入狮口?
心念之中,身后突地传来一声脆笑。
宫仇骤然回身,登时怔住,面对自己的竟然是一个衣衫褴楼,既黑且脏,年纪和自己不相上下,形同叫化的毛头小子。
难道惊走“乾坤双煞”的会是他?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。
但听他刚才的笑声,脆得像个女孩子……
心中虽惊疑,但仍不得不问道:“兄台……”
“什么,你叫我兄台?嘻嘻……”
这一笑,露出了莹白如玉的贝齿,宫仇又是一愕,讪讪地道:“这称呼不当么?”
“哦……这……这字眼不大好听,看来你年组比我大,叫我的名字吧,我叫冯真……”
“冯兄!”
“说要你叫我名字!”
宫仇被弄得尴尬非凡,只好道:“我叫宫仇……”
“早知道了!”
“哦!贵庚?”
“十五!”
“我十六,托大叫你真弟,如何?”
“好极了,就这样吧!”
宫仇迭遭惨事,形成他性格早熟,但天真未混,冯真的谈吐,引发了他被压抑的童心,也扫除了他下意识中的冷漠,掀起一种跃跃欲试之情。
“真弟,方才‘乾坤双煞’……”
“怎么样,不坏吧?”
“是你?”
冯真调皮地一笑道:“这一手如何?”
“我不懂!”
“我是冒名施诈,想不到真的把‘双煞’唬得抱头鼠窜!”
“可是那声音?”
“要不要我学给你听听!……餐星吞月,倚云卧波……”
声音沙哑而不失雄浑,与方才所听的一般无二,不由为之绝倒,莞尔道:“这怎么学的?”
“你知道口技这一行没有?”
“江湖玩意!”
“不错,我曾经学过这一门!”
其实冯真是完全凭着精湛的内功,改变嗓音,宫仇见识少,没有体会出来。
“真弟,那四句诗不象诗,词不象词的玩意,怎能唬走‘乾坤双煞’?”
冯真闻言一呆,随即轻声一笑道:“这是一个无名老人教我的,他说如果逢上‘乾坤双煞’,这法儿最有效,到底是什么原因,我也不知道。”
“哦!”
宫仇明知这是句搪塞的话,但却无可挑剔,彼此才认识,当然也不好追问,“哦!”了一声之后,接着道:“真弟,谢谢你解了我的危难!”
“不必挂齿,适逢其会罢了!”
宫仇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,道:“真弟,你家住哪里?”
冯真眼圈一红,道:“我没有家!”
“什么,你没有家?”
“是的,我妈死了,我爹不要我了!”
“这,怎么说?”
“我爹不许我出来,我自己偷跑出来,他不要我了!”
“你怎知令尊不要你呢,天下父母心,没有不疼儿女的!”
“我出来一年多了,也不见他找我,这证明他不要我了!”
宫仇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,这真最孩子活,忍俊不住地道:“也许今尊正在找你,只是找不着罢了?”
冯真展颜一笑道:“也许是的,可能我错怪他老人家了!”
“真弟最好还是回家,以免令尊大人牵挂,你这年纪出来飘泊……”
冯真用手指比腮一羞道:“你只不过比我大一岁而已,一年三百六十天,说话倒是满老练的,那你呢?为什么又……哦,我想起来了,你是‘黑白双尸’的弟子,所以……”
“我不是!”
“真的?”
“我何必骗你!”
“嗯,我想你不是,你的武功路数,完全不是‘双尸’的路子,但你夜入‘张仙祠’,而能安然度过一夜,这为什么?”
“我是去赶拜兄之约,胡闯进去,弄出这大的误会。”
“你还有拜兄,他是谁?”
“辣手书生!”
“哦!名气不小!”
“真弟对江湖事知道得不少?”
“道听途说而已!”
宫仇想起拜兄“辣手书生”,不禁大感急躁,如果他找不到“黑心国手”求治,后果不堪设想,心念之中,道:“真弟,后会有期……”
“什么,你要走了?”
“是的!”
“我还有话要给你谈。”
“以后吧!”
“什么事这样作急?”
宫仇无奈,只好把“辣手书生徐陵”,被爱人邢玉娇下毒谋害,必须要在今天日落前,找到“黑心国手”求治的事,说了一遍。
冯真嗯了声道:“如此,你拜兄算是死定了!”
宫仇不由心头巨震,一把捉住冯真的手道:“为什么?”
这一捉,但觉对方的手滑腻细致,柔若无骨,但也不大注意,他一心系恋拜兄“辣手书生”的安危。
冯真眼内闪过一丝异样的色彩,徐徐地道:“黑心国手医术天下无双,但其心之黑也是普天下难找第二人,凡求他医治的,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,照仇哥之言,‘辣手书生’被害,间接由于‘金剑盟’存心要剪除‘青衣帮’,而‘黑心国手’已被‘金剑盟’延揽,他找到‘黑心国手’也是死,找不到那就更不用提了!”
宫仇登时额角现汗,狠声道:“如果拜兄遭受不幸,我要为他报仇!”
冯真偏头想了一想,猛地抽回被宫仇握住的手,道:
“有了!”
“什么有了?”
“我们得马上找到‘辣手书生’。如果他还不死的话,总有办法可想!”
“事不宜迟,走吧……”
“真弟要和我一路?”
“你不愿意?”
“走吧,焉有不愿意之理!”
说着,弹身驰下峰头,他心里惶急,脚下可使出了全劲,去势如电,奔了一程,暗骂一声该死,这一跑,冯真岂能赶得上,心念之中,陡然止步。
冯真的声音道:“噫,怎么不走了?”
宫仇回头一看,冯真距自己不过五尺,面不红气不喘,一付嘻皮笑脸之相,不自禁地面上一红,道:“我怕你追不上?”
冯真嘻地一笑道:“还可勉强应付,仇哥你尽量吧!”
宫仇对于这突梯刁钻的小友,感到有些骇然了,自己承受了“白尸”的全部真元,犹有可说,对方这大年纪,看情形内力修为在自己之上,江湖阅历也相当深,真是人不可以貌相,海水不可以斗量。
当下重行举步,全力疾奔。
顾盼之间,山区已尽,眼前现出坦荡官道。
两人不期然地一刹身形。
宫仇道:“真弟,现在如何追去?”
就在此刻,一条人影,星射而来,到了两人身前,突地止住奔势,赫然是一个五十上下的枯瘦老者。
那老者打量了两人几眼,目注宫仇遣:“小哥儿就是宫少侠?”
宫伙一怔神,道:“不错!”
那老者面上呈喜色,道:“请随小老儿来!”
宫仇惑然道:“阁下何方高人?”
“小老儿‘飞天蝙蝠胡靖’,奉命恭请少侠!”
“奉何人之命?”
“少侠到后自知!”
冯真突地一拉宫仇道:“跟他去!”
宫仇茫然道:“跟他去?”
冯真喜逐颜开地道:“走吧,没有错,胡分舵主请带路!”
“飞天蝙蝠胡靖”骇然望了这既脏且黑的小叫化一眼,掉头飞奔。
宫仇疑云满腹,眼看冯真已举步,只好跟着弹身,心中却有些忐忑难安,冯真现身突兀,与自己相交前后仅一个时辰不到,如果其中有什么阴谋,那岂非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?
“一元宝篆”的事,已使他在极短的时间内,成熟了不少,但,想尽管想,脚下却不曾稍慢。
“飞天蝙蝠”人如其号,奔驰起来,直似一缕轻烟。
宫仇若非在昨夜得“白尸”输功,以他原有的造诣,那真要望尘莫及了。
奔行了约莫十里,拆入山区,愈行愈是荒僻。
眼前,来在一座幽深的谷口。
“飞天蝙蝠胡靖”首先刹住身形,宫仇和冯真也跟着停下。
谷侧峰壁半腰,传来一声轻喝:“何方朋友?”
“飞天蝙蝠”立即应道:“头顶一柱香!”
“以何为证?”
“青腰三带结!”
“请进!”
宫仇心中大感惶惑,分明这谷中是一个神秘所在,福祸全在进退一念之间。
“飞天蝙蝠”一摆手,道:“两位请跟我来!”
宫仇正自踌躇之际,冯真已露齿一笑道:“走吧!”
宫仇天生傲性,心一横,不计利害,跟了进去。
谷道幽暗深长,一路之上,隐约中人影憧憧,约莫盏茶工夫,面前现出一幢苔藓遍布的石屋,屋前站着四个青衣汉子,满面凄苦之色,其中之一抢步上前道:“舵主回来了!”
“飞天蝙蝠”道:“请禀帮主,客已请到!”
青衣汉子道:“帮主有谕,客到立即请进,毋须通禀了!”
“飞天蝙蝠”往旁边一侧身,道:“两位请进吧!”
宫仇惶然望了冯真一眼,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异样表情,咬一咬牙,大踏步往里便走,那青衣汉子忙抢前领路。
晃眼来在一扇半开的房门之前,又是两名青衣汉子左右保门。
那领路的青衣汉子向那守门的两名青衣人道:“宫少侠到!”
房内立即传出个孱弱的声音:“请进来!”
宫仇一听声音,登时领悟,大叫一声:“大哥!”一脚跨了进去,冯真随之而进。
房内锦榻之上,半卧着一个面色憔悴的青衣人,他,正是“青衣帮”帮主“辣手书生徐陵”。
宫仇激动地再唤了一声:“大哥!”
“辣手书生”目光扫向宫仇身后的冯真,道:“兄弟,这位是……”
宫仇忙道:“这是小弟新结识的好友冯真!”
“哦,请坐!”
冯真大咧咧地朝旁边椅子上一坐,道:“帮主,幸会!”
“辣手书生”眉毛微微一皱,向宫仇道:“兄弟!愚见我以为此生不能相见了,想不到还能……”
说到这里,一阵哽咽,竟然说不下去。
宫仇鼻子一酸,泪水几乎夺眶而出,悲声道:“大哥,情形怎么样?”
“青衣帮总坛和各地分舵,在同一天被毁,帮中弟子大半被屠杀,少部分漂游在外,这里是唯一仅存的一处分舵!”
“谁下的手?”
“金剑盟!”
宫仇咬牙哼了一声,道:“大哥,你的伤……”
“兄弟,我还有一个时辰可活!”
宫仇的泪水,终于滚落腮边。
“辣手书生”又道:“昨晚我奔赴‘张仙祠’,发现“黑白双尸’的标记,只好回头,想不到与你错过,一切经过,已得门下弟子传报,兄弟,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,赶上最后一面……”
冯真在一旁冷冷地接口道:“别哭,死不了!”
这话像是在哄一个孩子,令人啼笑皆非。
宫仇却认真地道:“真弟,你说你有办法?”
“当然!”
“什么办法?”
“我这里有一粒‘血豆蔻’……”
“辣手书生”半躺着的身躯,倏地坐直起来,颤声道:“血豆寇?”
“不错,‘血豆寇’可以使阁下保住元神,遏阻毒势,一月之内,绝无生命之忧,仅一月的时间,定可从‘黑心国手’处得到‘辟毒丹’!”
“这……‘血豆寇’是稀世之珍啊……”
冯真一撇嘴道:“这东西我家里有的是,算不了什么,你既是我仇哥哥的拜兄,再珍贵的东西我都不在乎!”
宫仇心里感到一阵欣慰,结交了这位慧黠的朋友,的确不冤。
“辣手书生”感激地道:“小兄弟,如此我受之有愧了!”
口里说,心里却在想,这形同小叫化的少年,究竟是什么来路,“血豆寇”稀世之珍,他竟说家里有的是,但,一时也不好问出口来。
冯真伸手怀中一阵掏摸,取出一粒血红的豆蔻来,直伸到“辣手书生”口边,道:“吃下去吧!”
那只既脏且黑的手,实在令人不敢恭维,“辣手书生”伸手接过,放入口里。
宫仇诚挚地向冯真道:“真弟,我该谢谢你!”
“免,不值言谢!”
说完,转面向“辣手书生”道:“我也叫你大哥吧,你现在该运息一番,帮助药力推行,我和仇哥哥暂且告辞!”
“什么,要走?”
“替大哥去向“黑心国手’讨药!”
“小兄弟,你与那黑心老儿相识?”
“不!”
“那……”
“我自有办法!”
“愚兄我这里有几粒珠子,带去向对方交换,也许好说话些……”
“不必!”
宫仇对冯真虽说仍莫测高深,但却相信他的话决非无的放矢,接话道:“大哥,如此我们告辞了!”
“兄弟,最少也得用过酒饭……”
“人之相知,贵在知心,大哥,不必了!”
“两位兄弟,为我如此奔波犯难,教我心何能安?”
“大哥这话岂非见外了!”
“既然如此,兄弟,本帮目前已由明转暗,我传令门人弟子,随时听候吩咐,凡是衣服前襟上有一段青线的便是本帮弟子!”
“小弟记下了,大哥珍重!”
“辣手书生”双目滚泪,这泪水是感激也是悲哀。
宫仇与冯真别了“辣手书生”,双双出谷。
宫仇道:“真弟,哪里去找‘黑心国手’?”
“星子岩,他的老窝!”
“如果他不在呢?”
“更好!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届时自知,赶路吧!”
黄昏时分,两人来在一座大镇甸中。
华灯初上,人群熙来攘去,热闹非凡。
冯真道:“仇哥哥,我们先去吃饭吧!”
宫仇点头道了声:“好!”他对新结识的兄弟,始终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受,但又无法分析异在何处。
两人穿插在人群中,直奔大街。
走了没有几步,宫仇忽然发觉冯真竟然失去了踪影,不由大是惶然,目光四扫之下,连一点影子都看不到。
突地——
前头行人波分浪裂,向两旁闪开,间或传出一两声惊“噫!”,看见一个貌相威棱的老者,旁若无人地迎面疾走而来。
宫仇大感骇然,眨眼之间,那老者已行到身前,但觉有一股极强的暗劲,把自己的身形,向外猛推,本能上的反应,使他沉气稳身,但仍被迫得踉跄退开,心中之骇异,莫可言宣。
那老者似有所觉,目光向宫仇一扫。
宫仇的目光甫一接触到对方的目光,立感心旌摇摇,六神无主,不自觉地低下头去,心中暗呼:“邪门!”
老人去远了,他仍征在当场。
忽地有人拉了他一把,道:“走呀,发什么呆?”
一看,竟然是冯真,不知何时又回到自己身边,讶然道:“方才你去了哪里?”
冯真不自然地一笑道:“去如厕!”
“你看到那邪门老人没有?”
“什么老人,没有呀?”
宫仇余悸犹存地把所见说了一遍,冯真双目连眨道:“我知道了,他就是当今武林第一高手‘白石岛主’、‘奇门派’掌门人!”
“乾坤双煞的师父?”
“不错!”
宫仇倒吸了一口凉气,道:“这就难怪了!”心中却暗自佩服冯真见闻广博。
两人沿街而行,冯真七拣八拣地,最后在一间气派十足的酒楼前停下步子,道:“仇哥哥,这里将就吧!”
宫仇倒是胸无成见,微笑着点了点头。
两人手拉手地踏进酒楼大门……
店小二看这两个人上门,一个是村俗少年,另一个和乞丐差不了多少,神气十足的横身当门一站,吆喝道:“你两个小子胡闯些什么?”
宫仇一怔神,冯真一翻跟,大声道:“你们这儿是干什么买卖的?”
“酒楼!”
“这不就结了!”
店个二瞪眼道:“你俩……”
冯真呸了一声道:“小子,你则狗眼看人低,以为小爷吃了付不起钱,是不是?”
说着,从腰间取出一锭金子,晃了一晃。
店小二马上改容道:“两位请进!”
冯真白了小二一眼,进去拣最大的一副座头坐了,高声嚷嚷道:“小二,四时鲜,四干果,再拣你们店里拿手的菜十个二十个,上等花雕半斤!”
小二倒咽了一口唾沫,转身下去。
宫仇皱眉道:“兄弟,吃不了这许多?”
冯真噗哧一笑道:“吃不了摆着看吧!”
不一时,酒菜齐上,宫仇是确实饿了,举箸大嚼,而冯真却斯文得很,浅尝则止,但每一盘每一碟他都用筷子穷翻一遍。
吃喝间,冯真认真地道:“仇哥哥,你内力相当深厚,而招式却令人不敢恭维,什么原因?”
“这,想是缺了明师指点的原故!”
“我替你介绍一个师父好不好?”
“师父?”
“不错,以你的内功根基,只消一年半载,包管使武林侧目!”
“什么样的师父?”
“你先说愿不愿?”
“愿当然愿意,不过……”
“怎么样?”
“我要学剑!”
“学剑?”
“嗯!”
“为什么?”
宫仇面上流露出一片惨厉之色,激动地道:“先母生前一再告诫,必须习剑!”
冯其“哦!”了一声道:“你也没有妈妈了?”
宫仇眉目之间,怨毒之色大浓,咬牙道:“孑然一身!”
“你比我还可怜!”
“真弟,武林中以剑术称雄的有哪些?”
“论武功当推‘奇门派’掌门‘白石岛主’第一……”
“真弟,你似乎对‘白石岛主’特别推崇,我说的剑术!”
“剑术吗………四大剑派武当、昆仑、峨嵋、华山,近百年来,人才调落,不足一道,目今当以‘金剑盟’盟主为最!”
“盟主是谁?”
“不知道,但传言他的剑术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,可能找不到敌手!”
“只他一个?”
“不,‘二贤庄’庄主南宫靖与何一凡合称‘无敌双剑’,但……”
“怎么样?”
“十六年前,‘二贤庄’遭逢巨变,自庄主以下,无一幸免,被誉为‘武林第一家’的‘二贤庄’也被烧成白地!”
“哦,什么样的巨变?”
“这在武林中是一个谜!”
“另外呢?”
“百年来仅见的剑术好手‘丑剑客’,但他在三十年前失了踪,这也是一个谜!”
宫仇长长地吁了一口气,道:“我们该走了?”
冯真点头招呼小二,把那锭约莫一两重的金棵往桌上一放,道:“小二,剩下的赏你!”
店小二连眼都直了,好半晌才哈腰作揖地道:“谢小爷的赏,小的方才有眼无珠,请小爷原谅!”
说着,把金锭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,侧身恭送。
冯真一拉宫仇,道:“走!”
因起身得急,把站在一边的小二,撞得倒退了一步。
出了店门,冯真一扬手,道:“仇哥哥,你看!”他手中正是方才付给小二的那锭金子。
宫仇征得一怔,拂然变色道:“真弟,你……”
“我怪他狗眼看人,消遣他一下!”
“这不是我辈应为的事!”
“你不高兴?”
“嗯!”
“好,你别扳面孔,我回去还给他吧!”
说着,真的回身入店,往柜台上一放便走,那小二还蒙在鼓里哩!”
方出镇梢,冯真怪叫一声道:“糟了!”
宫仇愕然道:“什么糟了!”
“我们不该在那大酒楼之中露面!”
“为什么?”
“‘金剑盟’耳目众多,‘黑心国手’既是该盟的人,对于我们求药的事大有妨碍,间时‘张仙祠’之役,不少武林人都认识你,这……”
宫仇对于这刁攒古怪的真弟,开始有些怀疑了,以他这年纪,不但武功高得出奇,而且江湖门槛之精,令人咋舌,尤其唬走“乾坤双煞”,店中窃金,这两件近于下三流玩意的“诈”“扒”手段,更使他不能释之于怀,他无法想象冯真到底是什么来历!
心念之中,脱口道:“真弟,你到底是什么门派?”
“问这干吗?”
“我想知道!”
“说来话长,以后慢慢的会告诉你,现在你等一等,我去去就来!”
说着,不待宫仇答应,返身又朝大街奔去,眨眼消失在人丛之中。
宫仇迷悯地望着冯真背影消失,不知他这一去又弄出什么花样。
突地——
一条人影,从暗角里转了出来,向宫仇一抱拳道:“在下‘神行客郑良’,职司‘青衣帮’巡察总监,奉令听候差遣!”
宫仇一看,对方是一个短小精悍的老者,襟前穿着一股青线,随道:“郑总监,差遣两字不敢,目前没有事!”
“在下告退!”
声落,人影已沓。
工夫不大,冯真兴冲冲奔了来,手里提着一个包袱,一言不发,拉着首仇就走,来到镇外无人之处,冯真打开包袱,取出一套书生行头,衣履头巾俱全,道:“仇兄快换上。”
“这……做什么?”
“换上吧,多少可以避点耳目,以免发生意外麻烦!”
(缺三行)衣角,竟然是上等衣料,笑嘻嘻地道:“我不会刻苦自己,行了吧!”
宫仇莫测高深地看了他一眼,欲言又止,经不住冯真一再催促,只好换上衣履头巾,这一换上书生装束,立即显得俊秀飘逸,成了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。
冯真一拍手道:“仇哥哥,你真美!”
宫仇尴尬地一笑道:“美?”
“是呀,美男子,俏书生!”
宫仇吐了一口长气道:“真弟,我们该走了!”
“走吧,但不必太急,我们天明时赶到‘星子岩’!”
两人漏夜上道,向“曲州”奔去。
日出时分,两人来到了“星子岩”前,只见一片碣色石林中,隐着一所巨宅。
冯真用手一指道:“到了,这就是‘生死庄’!”
“什么‘生死庄’?”
“‘黑心国手’,医道盖世无双,用毒也是世间少有,能活人,也能死人,所以叫做‘生死庄’,同时,施医必谈代价,如果代价不合,人死在脚前他也不管!”
“医术所以济世,这作风的确令人不解!”
“现在我们去取药!”
宫仇一怔道:“取药?”
“不错,取药!”
(缺二行)
“葫芦代表悬壶,是生门,有人把守,求医的必得走这条路,骷髅头代表死门,步步皆毒,但没有人把守!”
“那还有谁睁着眼进死门,岂非多余?”
“一点也不,我们现在要进死门!”
宫仇怦然心惊,栗声道:“进死门?”
冯真神秘地一笑道:“从现在起,你最好少开口!”
说着,走到挂着白骨骷髅头的路口,扬声高叫道:“金光万道!”
未几,一个声音遥应道:“剑气冲霄!”
宫仇心中一动,只见一条人影,从石笋夹峙的珙道中奔了出来,赫然是一个胸前绕着一柄金剑的汉子。
那汉子一见两人之面,顿时愣住了,面上全是惊诧莫名之色。
冯真愣地从怀中抽出一柄金光灿然的小剑,向上一扬。
那汉子面色一肃,躬身道:“弟子‘荣养殿’侍卫孙丕候令!”
冯真一收金剑,道:“殿主可在庄中?”
“外出未归!”
“何人主持庄务?”
“殿主千金黄淑惠!”
“要她接令!”
“容弟子入内通禀?”
“快!”
侍卫孙丕施礼疾退。
宫仇心中杀机陡炽,想不到冯真会是“金剑盟”的人,“金剑盟”主使“红花会”毒害拜兄“辣手书生徐陵”,毁了“青衣帮”,又假“黑心国手”以“黑蜘蛛”毒杀“黑白双尸”,自己受“白尸”轻功赠笈之德,理应有所报效……心念之中,一双带煞的眼睛,已迫视向冯真。
冯真见状骇然道:“仇哥哥,你怎么了?”
宫仇栗声道:“我要杀你!”
冯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,道:“杀我,为什么?”
“你自己心里明白!”
“我不明白!”
宫仇冷哼了一声,一掌劈向冯真当胸,他自得“白尸”输以全部真元,内力之强,已到了惊人地步,这一掌势如排山。
冯真尖叫一声,双掌一圈,一道排山劲气,竟然被引得卷向空处。
宫仇这一惊非同小可,这种引开掌劲的玄奇功力,他曾在“乾坤双煞”的手下体验过,想不到冯真小小年纪,也会来这一手。
冯真双目圆睁,厉声道:“你这是干什么?”
那眼神之中,似有一股慑人的力量,使宫仇大感气馁,但仍怒声道:“想不到你会是‘金剑盟’的人……”
一条纤细人影,如行云流水般珊珊而至。
冯真狠狠地白了宫仇一眼,压低了嗓音道:“你是个笨么,傻瓜,如果你不愿意大哥死的话,就放规矩些,否则坏了事由你负责!”
来人,已停在身前,是一个豆蔻芳华的绿衣丽人,美得令人目眩,不问可知,她就是刚才那黑衣汉子口中的黄淑惠。
宫仇满头雾水,蹩了一肚子闷气。
黄淑惠目光扫及冯真时,秀眉一蹙,及至看到宫仇时,粉腮之上倏起两片红晕,芳心卜卜乱跳,她被宫仇的绝世风标吸引了,竟忘了礼数。
冯真冷冷一降,道:“你就是黄姑娘?”
黄淑惠如梦乍觉,讪讪道:“正是,两位如何称呼?”
话声中,一对剪水双瞳,仍然瞟向宫仇,宫仇被她看得面上一热,但这神情,被他脸上融不开似的冷漠恨意所掩盖了。冯真再次取出金剑,也不表明身份,朗声道:“黄姑娘接令!”
“弟子在!”
“盟主上谕,即取‘辟毒丹’应用!”
“遵谕!”
冯真收起金剑。
黄淑惠大惑不解,何以美书生双唇紧闭,而由这叫化般的小子传令,同时两人身上都没有穿着‘金剑盟’的规制服色,但,怀疑仅管怀疑,“金剑令”大于一切,除发令者和长老之外,任何职位的弟子,都得恪遵,当下目注宫仇道:“但不知上谕要多少位应用?”
宫仇面寒如冰,闷声不响,心中却响咕不已,他完全不明白冯真在弄什么玄虚。
冯真冷冷地道:“尽其所有!”
黄淑惠一怔神,颤声道:“家父生平一共只炼制了二十粒,用去五粒,目前仅存十五粒!”
“这最上谕,恕小可无法作主!”
“请进!两位紧随我身后不要超出两丈,这通道遍地皆毒!”
冯真大咧咧地道:“这不须姑娘吩咐!”
随着,向宫仇施了一个眼色,跟在黄淑惠身后,向里走进,宫仇满腹疑云未消,复又心惊于遍地皆毒这句话,硬着头皮跟去。
甫入通道,鼻中忽闻一股浓郁的异香,他本聪明绝顶,参以黄淑惠嘱咐不要离开两丈的话,顿悟这异香必是解这通道之毒的解药无疑。
顾盼之间,来在一座宏伟的门楼之前,黄淑惠侧身一让道:“两位请进!”
冯真嘻嘻一笑道:“黄姑娘,上谕紧迫,没有太多的时间,姑娘不必拘礼了!”
“如此请随我来!”
一路穿门入户,所有庄中人莫不以惊怔之色注视两人。
不久,来人在一间精致的小轩中,黄淑惠道:“两位稍候,我进丹房去取!”
冯真向宫仇施了一个眼色,对黄淑惠道:“黄姑娘,黄股主医术通神,必炼有不少稀世灵丹,我们近卫长意欲见况一下丹房,可以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