级别: 圖文專員
UID: 1459780
精华: 0
发帖: 52925
威望: 0 点
金钱: 427034 RMB
贡献值: 228 点
注册时间: 2020-09-01
最后登录: 2024-11-24
0楼  发表于: 2024-08-29 00:04

[武侠]附体记-33

  

第六八章◆真武显形

“解道枢!”白衣僧颇为不耐,皱眉道:“本座想听的,并非这个。”

解道枢点头,缓道:“灵儿嘛,我们不想留难,却也不会在此刻放虎归山!”

“好,君子一诺!”白衣僧神色有些匆急,大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,扬手飞来一串玉珠,道:“贾公子,这碧玉珠乃是信物,可向湖州众友讨还贵府家眷。”

“不必了!”

只听一个雄浑沉厚的声音响起,林边矮树上多了一名蟒袍大汉,一身熠熠生辉的官服在他身上穿得威风凛凛,毫无文气,他指掌虚探,飞临我身前的碧玉珠倏然改向,斜斜投入他掌心。

听见“碧玉珠”三字时,我心神大震,全没提防竟有人会居中夺珠,等回过神来,不禁又惊又怒,喝道:“喂,你干什麽?快将珠子给我!”

暮色下,细弱的矮树枝梢承受蟒袍大汉那像座石塔般雄壮的身躯,却纹风不动,直似上头站著一个鬼影一般,他傲然道:“湖州叛军馀孽,已尽数伏诛受擒!要这珠子何用?”说话间,碧玉珠在他手中如和尚持珠诵经,一粒接一粒快速滚动,指劲捏处,玉珠顷刻化为一蛮粉,簌簌而落。

我惊呆了,不管那读灵者的话是真是假,碧玉珠都永远找不回了!或许,也因我对读灵者并不信任,行动迟疑,方有此失,一时间,我心中不知是气愤还是茫然,完全愣住。

“真武白虎使?”白衣僧微微挑眉,朝那蟒袍大汉喝道:“来得恁快!”

说话间,他如临大敌,挥臂传令,只听鼓声咚咚不绝,众贞苦士与冤士一阵人头攒动,眨眼间,怨憎会人数好似缩水一般,凭空消失了多半。我以灵觉暗探,方知贞苦士数人并作一人,以身互隐,看来,宋恣所言非虚,怨僧会与东府久战之下,锐气渐失,“狂”劲已颓,没有灵儿偕隐术的配合,他们依旧想发动另一所擅的隐杀阵。

“大哥勿忙!”罗侍卫喊道:“这樊大个子徒有其表,最爱虚张声势,就凭他手下的几只小山猫,只怕连朱雀那帮活宝的实力都比不上,莫说为难湖州旧友了。”

谷口处雀使纪红书冷笑道:“罗侍卫,扯上我们朱雀门干什麽?哼,你龟缩虫藏,耳目塞闭,又怎知山君今非昔比,早已荣升总教执法了!”顿了顿,遥声招呼道:“二师兄,你们手脚未免也太慢了,此刻才到!”

蟒袍大汉沉面不应,略一扬手,从林中步出两列黑衣卫士,左右各四人,其中一名黑衣卫士押著一个散发遮面、满身血污的麻衣贞苦士,出列之际,随手将贞苦士推按在地。

那麻衣贞苦士挣扎著抬起头来,罗侍卫惊声道;“十九弟!”

那麻衣贞苦士目光散乱,满面涂污下,牙白惊人,挤出的说不清是哭是笑:“十五……咱们的报应到了,他们……全都来了!”

“你说什麽?”

无须麻衣贞苦士回答,怨僧会四周,突然无声无息地涌出许多持剑的蒙面黑衣人,成合围之势,缓逼而前,凝聚的气势,宛如实质,几欲将周围空气冻结。

黑衣人虽众,但与贞苦士与冤士的人数相比,尚不及其一半,以少围多,却能有这般的气势,当是黑衣人均功力高强之故。

罗侍卫又惊又怒:“好个樊大个子,你……你竟然请动了教中‘诛邪令’?”

“邪魔外道,虽远必诛!”

那“虎使”手举令牌,声若沉钟:“因果宗以邪法为祸世间,今自投罗网,可谓作恶自毙!众侍卫!叛教者务须生擒,馀者,杀无赦!”

宋恣面色有异,在我耳边低声解释道:“这些黑衣人全是隐侍者!真武教有三道御赐令牌,分至尊‘伏魔令’、‘诛邪令’与‘除奸令’,其中‘伏魔令’为首令,可号令全教且召集天下其他道派戡乱,甚至朝廷二品官也得见令遵行;这‘诛邪令’也是数年难得一现,可抽调百名隐侍者,持令便宜行事,视同官方行动,故持令者须著官服。”

此前两番误猜,最後却是真武教突兀出现,随後碧玉珠一出现便遭误毁,我心中正自惊疑,也低声道:“他们插手怨僧会一事,莫非是领了娘娘的密旨?”

“不会!娘娘非但不能调动隐侍者,且因其间牵涉诸多忌讳,甚至连代贾府请命也是不便的,”宋恣目光闪动,道:“少主,此事……或与湖州一案有关,咱们不必夹缠里边!”

看隐侍者声势逼人的架势,也不像要旁人相助的样子,我点了点头,当下暗令东府人众全都远远後撒。

“樊大个子!你要对付我济王府兄弟几个,直说便是,何须借名生事?有什麽需要掩人耳目的吗?”罗侍卫扬刀讥笑,环顾左右:“四使之中,能够驭令隐侍者的唯有玄武李大哥而已,何时轮到你这只山猫?有本事你下来与我见个真章,看你有无资格使唤我们隐侍者!”

“待诛叛贼,尚且猖狂?”虎使冷笑道:“元虎、伯虎,命你二人将此贼拿下!”

“是!”

矮树旁两列侍卫中闪出二人,舞动铁爪,奔赴战阵。

早在虎使发令之际,众隐侍者已群剑闪动,由四方杀入怨憎会人阵中。双方甫一交手,高下立分,冤士们非隐侍者一招之敌者不在少数,顷刻间,便有十多人成为剑下亡魂。然而身亡者也非白死,前边一人首当其冲、直受重创之际,身後冤士陡如分身,或左右齐出,或弹展一翼,予敌重击,比之寻常数人围攻,其要诀是当首者浑如弃子,舍命拖住敌人,後方藏形者,其出莫测,攻敌不意。

如此奇诡凶悍的战法,不失为以众弱击强的良策,可惜的是,双方实力相差过巨,真正受困於此的隐侍者只在少数。更有数名的隐侍者,一击创敌之後,兀自锋芒未尽,身影如一道道黑线,迅速切入白茫茫的贞苦士阵中。

远观其形,隐侍者身法迅捷,出手凌厉果断,端的是狠辣非常!

怨僧会痛亡同伴,齐声怒叫,阵後鼓催更急,整个怨僧会人阵怒沸如狂,气势一展,人人戮力反扑,外沿被打开的空隙瞬时关闭。其後,阵中传来厉声惨叫,接连高高飞起数颗头颅,却是怒汉吴刚陡然发威,时跃时隐,飞身窜闪,对身陷重围的隐侍者痛施断头斩,而隐於阵中的怨僧会高手,也纷纷出手偷袭,领头入阵的隐侍者当即被绞杀於阵中。阵心之乱,像投入石子的水面,又归於平静。

易进难出,整个怨僧会的隐杀阵,透出森森杀机。

隐侍者中一名首脑打了声忽哨,比了比手势,众黑衣人全都暂退,随即身影奔行窜动,重整阵形,蓄势待攻。

“且慢!”白衣僧皱眉道:“秦虎使!我有一言相劝!”

“哦?”虎使冷然道。

“我们此番南来,并非针对贵教,倘是如此,你我今日痛快一战,倒也罢了。”

白衣僧指了指解道枢,道:“全真解道长向来足迹不出皖北,现今已在此,据闻,剑圣裴元度也为此下山了!若我们所得消息不假,雷峰塔之事,已暗传天下,‘天地大震,乱魔动世’,眼下天下道门纷集临安,贵教自顾且不暇,徒然折损高手,与我们纠缠,实为不智!实话说罢,我们此番行险南涉临安,也是鉴於此,有藉机避贵教之意。言尽於此,阁下三思!”

“说得倒也有理,且让我想想……”虎使假作沉吟,却面似讥嘲:“嗯,这麽隐秘的事你们也能探到,嘿嘿,若我猜得不错,消息当是源自藏金阁赵老板了?”

“十四弟?”白衣僧面色微变,转身寻望,见罗侍卫身旁的一名前隐侍者异样的神情,不由失声道:“中计了!”

“哈哈……非如此怎能请得你们来?”虎使面现狞笑,挥臂斥道:“众侍卫,你们还等什麽!”

隐侍者重又扑上,这回不再孤军深入,撕开怨僧会防守的一道口子後,前者守於豁口,馀者陆续跟进,迅速将豁口扩大,後边一道道黑影如蜜蜂附巢般,至怨僧会的阵形“伤口”纵身冲入,向深处进攻;不一时,怨僧会的白阵中多了数道蜿蜓挺进的黑龙,阵形迅速衍成溃堤之势,被切割成凌乱的小块,难以聚合,双方转为乱战之局。

白衣僧与吴刚等少数几位怨增高手背受多名隐侍者紧盯追袭,犹四处窜奔,以救危局,却也难挽乱势,阵中大致形成了隐侍者以一敌二的局面。

一方是白衣苍茫,怒声连连,以命相拚,浴血狂战;一方是黑衣冷肃,缄口默声,凌厉狠辣。双方接战才不过一会,场面比适才东府与怨僧会惨烈多倍。

正在此时,居高遥望的虎使陡然厉吼一声:“大斜式!”

声若奔雷,滚动数里,令人耳呜。几乎所有的隐侍者在刹那间同时飞身倾扑,弃己敌不顾,突袭旁敌;仓猝惊变之下,贞苦士与冤士功力本就弱於对手,当即被这突发一击,生生折损二成有馀。

吴侍卫击退两名黑衣人夹击,愤声高叫:“卑鄙!樊大个子!隐侍者在你手上本功荒废,却添了这些见不得人的下作伎俩麽?”

那虎使毫不理会,忽又振声一吼:“回雁式!”

所有隐侍者转身掉头,回剑扑杀身後之敌,又有一批冤士惨亡剑下,其中,张宁尤惨,被一名隐侍者抽剑之际,顺势斩为两截,身首异处。

隐侍者变阵杀敌的战法,极是罕见,近百人齐动如一,乍一眼瞧去,在混乱的战局中,犹可辨出黑衣人移位之齐整,配合其灵捷的身法,煞是壮观悦目;一击而杀戮甚众,又可谓极为惨厉。

此间可行,大半仰赖於隐侍者的实力超出敌手甚多,故於酣战中,隐侍者一则能留意周遭情势,二则能从容抽身旁击,以本就占据优势的功力实施突袭,自易得逞。

而众人联手齐动之下,敌方人人均受功袭冲击,无法对隐侍者藉机加以反击,等同预补了破绽。

如此几度来回,场上怨僧会人手,像棋股中被大块大块吃掉的白子,此消彼长之下,局面加速向隐侍者一方倾斜,怨僧会只剩下数十名贞苦士,众寡之势完全扭转,满眼俱是黑衣人闪动扑击的身影。

怨僧会本有三大杀阵,千人魔一死,“毒”算被我拔除了,“狂”阵又与东府相斗中大为消耗,最後的隐杀阵,也因灵儿被擒,大打折扣,唯有以力相拚,以致沦为真武教屠刀下的草荠。

见隐侍者如此乾脆俐落的杀戮,观者无不震骇。尤其与怨僧会刚有过交手,深知敌众的顽强,却见敌手如此迅速溃於黑衣人之手,体会就更深了。我暗窥身旁宋恣等东府诸人,尽皆色变无语,不禁暗道:“若换了是东府,面对高手如云的隐侍者,即便人数再多,只怕也是同一下场!”

南方教派中,真武教因与皇家关联密切,向来幽微不显,世人只知“符箓三宗”

盛名而不知真武教的大有人在,但以今日一出手便是百名高手来看,其实力委实可怖,绝不会在符箓三宗之下!

换而言之,真武教此番不惜显露身形,对付怨僧会,其中缘故,煞是令人深思。

此际想来,真武教早就掌握怨僧会的底细,显然并非偶然,其觊觎之意,不在一朝一夕。如虎使所言,真武教以假信设局,诱使怨僧会倾巢而出,协同湖州旧众举事,此番与贾府纠缠,不过是其中一环,螳螂捉蝉,黄雀在後,其间纪红书侧身贾府,一切早心知肚明,却一直隐忍不言,任由大家左疑右思,身迷局中,只待怨僧会人马现出了全形,才传引教中势力,悍然出击。思及雀使与众门下素日嘻嘻哈哈,彷若全无机心,用心却如此深密,我心中五味杂陈,不知是何滋味。

举头望去,但见隐侍者在阵中杀敌,雀使门下虽未参与战斗,却紧守谷口与战阵外围,真武教今日摆明了要将怨僧会斩草除根,不肯放过一人!

不足一盏茶功夫,场上怨僧会只剩下不到三十人,遍地横尸,惨不忍睹。不过,剩下的却大多是怨憎会中功力高强之辈,人人悲愤盈目,拚死血战,伤亡之速倒缓了下来。

“大哥!”眼见已方伤亡如此惨痛,吴侍卫再难沉住气,悲音似哭:“大哥!是我们几个累了众弟兄们!”嚎叫声中,他显然杀红了眼,身影幻处,其动莫测,时隐时现,忽大忽小,穿闪飞旋於元虎、伯虎与两隐侍者之间,四人联手密围,竟丝毫奈何他不得。

突然,那元虎的两只飞爪盘旋呼啸间搭上罗侍卫双肩,断喝一声:“躺下!”飞爪收回的却是一袭白衣,罗侍卫现身於一名隐侍者身畔,喝道:“去死!”

那隐侍者跌跌撞撞地向前扑跌,另一名隐侍者伸手欲扶,罗侍者忽然从扑跌的隐侍者身上“长”了出来,刀光挥处,扶人的隐侍者双臂齐断!

罗侍卫伤敌之後,倏地隐去,片刻後拎著血淋淋的弯刀现身於两虎身後,愤声道:“两只小猫崽,今日就拿你们祭我兄弟们在天之灵!”说话间,浑然不顾身後数名隐侍者追袭,咬准两虎连施杀手!

“十五勿躁,小心身後!”白衣僧受里外数层隐侍者围击,犹纵东投西,奔突无碍,僧袍四处溅血,犹如画上了几枝红梅。他横扫一眼满地伏尸,痛现於面,哑声叹道:“罢了,十五,是我滞於道境,久静思动,犯险将众兄弟引来临安深潭,坠入了真武教算计,又怎能怪你?”语罢颓然罢手,寂身不动,似乎连抗争也放弃了。

“大哥!不要!”吴刚失声道:“这些人谁也动不了你!大夥人人身负血仇,虽死无惧,却要指靠你替众弟兄一一讨报!”

“大哥替我们讨还血债!”

怨僧会众声告请,齐劝白衣僧为仇存身。

隐侍者见白衣僧呆滞,怎肯错过良机,群扑而上,剑光凛凛,尽向白衣僧身上招呼。

“吁!”

白衣僧似大梦初觉,一口吸足了元气,陡然振臂展腰,身晃臂动;臂影千万,一阵令人眼花缭乱、狂风暴雨的出击,但闻惨呼不绝,白影动处,隐侍者纷纷避易,更有数人倒地身亡。

“大伙且随我身後,杀出敌阵!”白衣僧狂喝间,身如飞电,四下出击,意图将怨憎会馀众重新聚起,然而好不容易收拢来几名贞苦士,其他人却没有他神出鬼没的身法,身周隐侍者挥之不退,愈集愈多,转瞬又陷入重重密围之中,白衣僧自己也接连受了数道剑伤。

“大哥且去,休要耽搁!小弟这里杀敌为你送行!”

怒汉吴刚长发飞散,浑身浴血,如披血衣;鼓足馀勇,持剑纵横,势不可挡。怨僧会馀众齐声响应,奋力攻敌。许多本重伤躺倒的贞苦士,挣扎著单腿或独臂,纷纷爬著、抓著,起於隐侍者身後,或扑或拽,拚却残躯,只求换取哪怕是对敌人的微弱一击。

满场疯狂,鬼气森森,几似修罗场。

白衣僧亢声悲呼:“诸位弟兄!待我证完因果,再与大伙相聚!”

“大哥走好!”

“众侍卫!”虎使冷声喝道:“不许放过一人!”

白衣僧施展天罗步,奇走八方,在阵中左穿右闪,隐侍者虽众,层层围堵,却如捕风捉影、竹篮捞水,留他不住。

眼见白衣僧冲出重围,即将远逸,全真教中忽然射出两道人影,正是师姐与青袍人。师姐飞身发掌,气劲过处,满地残刀断剑激射飞窜,布成一道道诡异的无形气墙,青袍人则身虚影峙,掌剑待发,遥遥截守白衣僧去路。

“若要从此过,留下买路钱?”白衣僧身形略顿,冷声讥笑,从怀中掏出玉石,身前一晃:“此物委实累身,两位如此贪急,不嫌有碍修行麽?嘿嘿,身外之物,便舍予你又如何!”陡然间,扬手一抖,玉石挟劲呼啸,袭向师姐!折身一纵,却朝青袍人扑去。

师姐不敢大意,遥拍一掌,以气卸劲,方待探手取石。玉石未至,青袍人已合身飞扑,挺剑攻来,师姐若此际取石,则形同受两大高手合力相击,只得闪身避开,弃石取敌,先出掌攻向青袍人。

万不曾想,青袍人非但不改前势,反陡然加速,硬受师姐掌力一击,身影过处,人石遥遥逸去。

因青袍人掠行极速,掌力未曾受实,甚至所受之伤都不重。

师姐这一气非同小可,玉面陡白而倏红,当下奋力直追。

那头白衣僧原是料定青袍人必追石而无暇纠缠,扑空在所当然,当下足不停留,闪过雀使门下的拦击,身影如一道白光,急掠而去。掠行中,忽然被纪红书所发一团火球击中,带血的湿衣竟熊熊而燃,白衣僧不顾火迫眉睫,回首一字一顿道:“今日血仇,我必讨报!”

火苗狂肆,火光将白衣僧的怨怒之气照得深印人心;火还在继续烧著,燃衣萎地,白衣僧就此遁去无踪。

奇怪的是,那矮树上的虎使眼见白衣僧突围,本可抢占先机,窥其去路协力拦截,却面色冷沉,神若有待,未则一动。

然而我此际也无暇揣测了,只见那头青抱人被冷不防窜出的美貌少年拦击,只匆匆换了一招,便甩脱了纠缠,眼看将从东府与雀使众人交界处远逸,却奇怪地停住了。

“站住!将渡劫石留下,否则……”

清叱声中,竟是东府众人中掠出的两人,将青袍人拦住。

我大吃一惊,难怪遍寻连护法与小渔不获!连护法竟不知从何处捡得东府旧属的衣裳,与小渔改换了男子衣冠,潜藏在东府人群中,此时方窜了出来。

“连护法,快将小渔放了!”

我怒声喝道,急急掠向三人对峙处:“否则休怪我无情!”

东府人众中,不少知机者反应过来,立时将连护法後路团团围住。

“贾大公子,对不住了!”连护法容色惨淡,似有愧色,眼角却忍不住向青袍人身後的美貌少年瞥了一眼。

虽只匆忽一眼,从连护法眼色中,我已隐约猜到,连护法定是为了这少年,不惜与我决裂的,当下心中又怒又酸,正欲重施故技,袭她足底,只听青袍人哑声道:“好罢,玉石给你,快放了小姐!”隔著面具,只见青袍人闪动的目色,瞧不见他脸上是何神情,但显然他视陆小渔极重,以致没多犹豫,便将千辛万苦抢得的玉石交出。

渡劫石缓缓飞至陆小渔与连护法身侧,连护法面露喜色,却颇警觉,直待玉石飞近,才突然闪身而出,伸手接石。

我窥准机会,一抬手,暗蓄已久的气劲凝如石柱,悄无声息地撞向连护法肩侧,欲将她身子击退,藉机营救小渔。

“啊!”

连护法一触玉石,周身剧震,看似飞行极缓的玉石竟挟有巨大潜劲,将连护法手臂带回,重撞於身,她另一手尚抓著陆小渔,重创之下,身无借力处,本能地将陆小渔扯得倾歪,这时,我所发的气劲却已袭至!

“不好[”我急扑上去。

气柱险些伤到陆小渔,不过,最後还是打在了连护法身上,但落点处偏移了,正中她胸口上方。连护法身受两大真劲,立时口喷血箭,仰身栽倒。

暗叹之中,我纵身而至,伸臂将陆小渔揽回怀中,眼见青袍人、师姐、美貌少年均朝这边扑来,忙携小渔避往一旁。

师姐发动攻势,将青袍人拖住,口中清叱:“樵儿!速去取石!”

“你这狗贼!我杀了你!”

美貌少年气势汹汹,竟挺枪朝我刺来,听得师姐斥唤,他才返身回望,只见连护法伏身处,早有一人,正俯身取石,一抬头,竟是不知从哪钻出来的齐管家!

美貌少年大喜:“齐潘,将玉石给我!”

齐管家讨好地笑了笑,站起身来,忽然笑变诡异,踏著连护法的身子,转身飞奔。

美貌少年错愕一瞬,飞身追去,怒声斥道:“齐潘,你干什麽?大胆!给我站住!”

“砰”的一声,齐管家身後腾起一大阵红雾。

“本门的紫血障!”

早与青袍人罢手的师姐扬掌劈开红雾,恨声斥道。红雾那头,只见齐管家胖溜溜活似滚动的身影,滑稽却迅疾地奔掠著,其行之速,绝非一个失去功力的人所能施展!

虽是本门毒雾,师姐也不敢从飘散的雾气中穿行而过,闪身绕了一大圈,才朝齐管家追去。

众人见了此状,纷纷远避,美貌少年忙奔回将连护法身子移往他处。

青袍人自不甘落後,早也追去,却听“砰、砰”连声,齐管家身後不断腾起红雾,掩护他身影窜入林,显然他是早有所备。

雾障几乎将齐管家身後全部截断,师姐与青袍人两大高手一时间也奈何他不得,只有绕行入林,兜远路前去追截。

我望了片刻,不由倒吸了口凉气,心道:“好个齐管家!去见敢火中取栗!以他的狡猾,只怕还有其他脱身之法!”摇了摇头,也不去管他,在小渔身上探寻许久,才找到并解开她被制的穴道。

“筠哥儿!”

小渔刚能活动,便抬起焦急的目色望我,唇张了几张,却说不出话。

她易装之後,模样瞧著像个伶俐的茶楼小二,虽有几分滑稽,但更透著新鲜别致的娇俏,我正欲打趣几句,见状忙道:“我忘了替你解开哑穴了?啊,你方才说话啦。”

“我娘……”陆小渔转身望向场中的杀戮,神色又是焦急又是为难:“可是……”

我心下猛醒,陆夫人虽离家弃女而去,但毕竟与小渔是母女血缘至亲,这天缘无论如何泯灭不了,怎能见母遭难而不救?我之前丝毫未虑及於此,只因她一家反目,心目中并未真将陆夫人当岳母加以亲敬,自己又从未体会过俗亲,以致未系於心念,几乎将这层渊源给忘了。

无论如何,这总是未替小渔设身处地深想之故,我暗下愧疚,更觉亏欠於她处极多。

转身回望,只见场中怨僧会只馀十多人,陆夫人在蓬须大汉的拚死相护下尚在苦苦支撑,但身形狼狈,出招散乱,显然维持不了多久了。

“你放心!”

我心下柔情与豪情交替涌动,在小渔耳旁低道了一声,将她双肩轻轻推离。

“不,筠哥儿……”转身间,我的一只手却被她紧紧拉住:“不要去……太危险了!”

“少主,不可鲁莽!”

宋恣适才见我与小渔重逢,不便太过靠近,但显然旁听知情,忙来阻拦。

我心意已决,甩脱小渔的手,朝场中纵身飞去。

我孤身向战阵逼近,立时吸引了在场所有视线,虎使冷目如电,喝道:“任何人不得干扰本教执法!”

贾似道喊道:“筠儿莫胡闹,快回来!”

我听若不闻,脚下加速,奔掠中,我不觉效法白衣僧以天罗步行进中的蓄势,不断提升体内真劲,功力急速攀升,一线清明则沉降眉心印堂。

将至战圈外,数名隐侍者返身拦击。

远奔而至,他们的举动反应早在我预料中,在几人刚转身回望,情势未明之际,我脚下陡然发力,身子如弹丸一般从几人间隙飞入,他们连抬手也不及。

下一刻,我凝蓄已久的掌劲沛然爆发,落在第一个遇到的仓卒前来拦截的隐侍卫身上,将他击得飞退不止,带累後方数人,乘乱间,我又越过几人,终於遇上几名围合而至的隐侍者,双方战成一团,我意在救人,不在伤敌,真气充盈鼓荡,以念致动,左突右窜,在乱阵人隙中身纵如飞,向内深进。

“真武道友听著,本府少主只为迎回陆夫人,不得伤我少主!”宋恣阻拦不得,无奈之下,只得提声宣告。

“休得伤我少主!”

数百名东府旧属亦纷纷向前涌动,大声鼓噪,以张声威。

虎使见势不妙,严声警告:“东府诸位,莫谓我言之不豫,违抗‘诛邪令’者,视同叛逆,你们担得起吗?”

“法不外乎人情,虎使莫要因小失大了。”霍锦儿的声气有些虚弱,却勉力提声道:“若是本府少主有何闪失,府众固然失去理智,致加罪於身,只怕虎使你同样也担当不起呢!”

“不错,你们有御赐令牌,难道我东府便没有?”京东人语道:“况且为此开罪贵教的大香主陆家,虎使你回到教中也不好交代吧?”

“众侍卫仔细了,那是贾府大公子,须有分寸!”

雀使也出言关昭一。

外边众人皆为我助长声气,我都听在耳中,尤其是向来腼腆的锦儿竟肯当众张口,替我申辩,我心下甜畅,精神大振,愈觉身力无穷,当下长啸一声相应,以传心意,施展身法,纵肆如飞。真气使畅,疾转如意,非但灵觉入微,身法也臻巅峰,身於剑光重影之中,却有枝叶繁密、片羽不沾的逍遥,恍惚间,稍稍也体会到了白衣僧那种於敌阵飞纵无碍的自由。

隐侍者听外边乱语纷纷,举动不免迟疑,被我连闯多关,此时陆夫人正在半丈外,纵身可至,隐侍者情急之下,纷扑而至,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与剑丛。

“拦住他!”虎使喝道,末了又加一句:“加紧诛贼!”受压之下,他声气也略为见缓,不似方才严峻,用心却颇为深沉。

不少隐侍者恍然大悟,稍稍放松了这边,多人返身加紧围杀陆夫人,我见陆夫人危急,真气一线冲顶,身子直窜而起,越过人墙,又直直扑降,这下倏起倏落,身如提线木偶,围攻卢陆夫人的隐侍者不防有此,被我发掌击退,我探指抓於陆夫人肩上,喝道:“快随我去!”

“不!”转首回顾的陆夫人却嘶声一叫,疯狂地甩肩挣脱,舍命朝左侧扑去,悲呼道:“九哥!”

原来隐侍者加紧歼击之下,与陆夫人并肩协力的蓬须大汉本就伤重难支,又见我将陆夫人救去,心气一松,登时遭隐侍者数剑穿身。

“啊!”

陆夫人见蓬须大汉遭难,返身疯扑,心神全在前方,却被旁边窜出的一名隐侍者一剑直刺,将她刺了个透心凉。

我又惊又怒,一掌将袭击後未及拔剑的隐侍者击得鲜血狂喷,身子倒飞,撞跌多人,掌风卷起的馀气犹向四周漫涌。

入阵以来,他们都算留有馀地,我也未施辣手。此番含怒出手,掌底再未留情。旁边隐侍者见我一掌之威,竟至於斯,都不禁惊退数步。省过神後,方有几名隐侍者怒声扑来,却被一人止住。那人打了个手势,示意陆夫人已难活命,挥令众人转攻他敌。

陆夫人背插长剑,双膝跪地,颤抖地将蓬须大汉揽於怀中。

蓬须大汉气若游丝,勉力睁目道:“十七妹,对不住,那晚……那个人是我!”

陆夫人竭力想挤出一丝安慰的笑:“我早猜到的……我并没怪你。”说著,低垂的惨白容色上,微现红晕。

蓬须大汉唇角方动,便垂头而亡,笑意有如凝固。

我将陆夫人横抱而起,两人方才片语道尽孽情,使我陡觉怀中的半老妇人,风情无限,我迈步出阵间,宛如自己是那多须多情的“九哥”,举目向空,甜蜜而悲怆。

方才隐侍者将我层层相围,陆小渔未必能瞅清阵内细情,但见了我横抱陆夫人出阵的情形,她脸色一霎白了,战栗著不敢上前相迎。

那一刹那,我感觉她外表虽安然无恙,内里某一处却破碎了,容色苍白而晦暗,可见这个自小弃她离去的陆夫人,在她心中的分量远比我料想的要重得多。这也难怪,人的感情本就很奇妙,也许正因陆夫人的出走,她心中才保存了儿时记忆中完美的印象,加上多年隐约的重逢企盼,这份感情会变得更加浓烈也说不定。

“娘……”

陆小渔的嗓音一向低沉,这一声混合著嘶哑,却比呼天抢地的哭喊,更具真实的伤痛感。

我既愧於未能达成她的心愿,又怜惜她现下的悲痛,默默走至她身前,将陆夫人轻轻放落,运功渡气,替临危的陆夫人提振最後一口气。

小渔跪於陆夫人身侧,陆幽盟也无声挨近。陆夫人睁开虚弱的眼眸:“小渔,娘很对不起你……你不要怪娘。”

“娘……”小渔拉著陆夫人:“我知道你是心伤丢了弟弟……”看来陆幽盟对女儿提及妻子离家与幼子身亡时,与实情并不全然一致。

陆夫人摇了摇头,却也不相驳分辨,只抬望陆幽盟:“你负了我,事至如今,我也不来怪你了,你却要照顾好女儿。”

陆幽盟沉重地点了点头。

“小渔,”陆夫人喘了片刻,面似不安,转首游视:“刚才我看见连丽清那贱人了,那贱人还想害你,她……她逃去了麽……”

几人听了,都忍不住向一旁望去。

“啊,快去杀了那个贱人!”

陆夫人面色倏变,瞬间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,突然挺著身,指著连护法愤声嘶叫。

半丈之外,美貌少年一直运功替连护法疗伤,刚将连护法救醒,正扶她坐起,闻言倏地拾枪跃起,怒喝道:“你这死老婆娘!你骂谁来?你敢叫人动一下清娘试试?

我再在你身上补上一枪,早些送你归西!“末了,提枪指著我道:”还有你!你重伤清娘,迟早找你算帐!“

众人听了骇然相视,这少年不知是生性暴烈鲁莽,还是脑子少根筋,满场都是我的属下,他身於其间,居然敢朝我挑衅!众人甚至无法因此生怒,只三三两两地发笑。

“陆姐姐!你恨我杀害你孩儿,也难怪你,唉,起初,我只想令你家著急伤心,後来你又不肯听我解释……”连护法望向垂死的陆夫人,面现不忍之色,叹了口气,提气道:“其实,我并没杀害你孩儿,现在,我便将他还给你!”

“你这贱人……失心疯了,胡说什麽?”

连护法并不理会,抬首望著美貌少年,道:“樵儿,我问你,你姓什麽?”

“我姓连。”

“不,”连护法决然摇头,道:“你姓陆!”

众人闻言一震,都朝美貌少年望去,他倒浑不在意:“随便,你说姓什麽便姓什麽好了。”

“樵儿,你小时不是一直问我,你亲娘是谁麽?”

美貌少年似乎也不傻,转首向陆夫人看去,冷眼睨视。

“不错,她就是你亲娘!”

连护法这句似乎用完了力气,侧身伏地,连声咳嗽。

忽然之间,附近一片鸦雀无声,陆夫人双目放光,盯著美貌少年猛瞧,陆小渔缓缓立起身,陆幽盟亦不觉挪步走近。

我也仔细打量这俊俏的小舅子,一经点破,真是越瞧越像,尤其是那双大眼与嘴儿,几与小渔同出一辙。

“小樵,还是我起的名字。”半晌,陆夫人无声泪流,哑声道:“连……连丽清,我谢谢你!”

陆小渔眼中泪花滚动,陆幽丰则瞬间苍老许多。

众人目视中,美貌少年却默默收起抢,俯身将连护法抱起,转身欲行。

“怎麽?”连护法身子微微挣动,惊讶中带著几分焦急:“你不信我的话?”

“我自小是你养大的,我只有你一个娘!”美貌少年冷冷的声音传来:“我为何要认一个不相干的人作娘?”说著,脚下加速,渐去渐远。

“小樵……”

陆夫人的脸色越来越白,兀自凝神追视,喃喃:“这不怪他,他还小……小渔,往後,你要照顾好弟弟。”

陆小渔哽声应道:“是!”

“还有,”陆夫人眼中神光发散,声气弱如梦语:“那个……那个被你们捉去的灵儿,灵丫头,这麽些年,娘一直当女儿看,也跟她说了你,你要……你要……”

陆夫人最後一口气始终转不过来,转回头,死盯著女儿,陆小渔忙接著她意思,点头道:“我会当她是妹妹,照顾好她!”

话没听完,陆夫人已溘然长逝。

自始自终,陆夫人并未向我看一眼,垂危之际,也不肯以女相托,我隐约猜到,她应是对我与霍、王二氏的悖伦事知道得很清楚,心中绝不愿接受我为女婿,却又无力阻止,才会如此。

这让我感到一丝遗憾的惆怅。

“娘……”

陆小渔呜呜低哭,哭声被风儿吹著,飘得很远,听起来,似乎连哭声也显得那麽轻飘无依。

望著她微微颤抖的肩背,我陡然觉得,失去娘亲的她加倍的楚楚动人,身上这里、那里,处处都教人格外生怜,不禁伸了一只手,加於她身背,我的手臂随她身子一道起伏颤动,彷佛融为了一体。

众人均垂头默哀,这时方才出去搜寻小渔的东府旧属陆续返回,见了此状,诧异间也默默走近,垂首附随一旁。

“哈哈……我杀了你们七人!伤了数十!老子他娘的……够本了!”

一阵狂笑打破这边的肃穆沉静,我皱眉寻望,只见浑身浴血的吴刚目露疯光,神气散乱,执剑的右臂齐肩而断,已失去了反抗之力,连脚下也站立不稳,身子摇摇晃晃,跌跌撞撞地欲朝隐侍者扑去,他身周围了一圈隐侍者,静静的执剑冷望。

“来呀,再……”

话未说完,一名隐侍者扬手一剑,他的另一臂离身飞去,鲜血狂喷!

“打……”

耳、肩、右腿,随即吴刚的脑袋冲天飞起,半截身子未倒,又被拦腰斩断,隐侍者很他狂杀多人,竟片刻间将他分尸了!

这一幕,正落入赶回的吴七郎眼中,吴七郎惊呆了,两膝一软,不觉跪身於地,唇角发颤,说不出话……

“六哥……”

身处重围的罗侍卫惊声悲呼,奋力击退一人,愤声道:“秦大头,隐侍者在你手上,武道高风,荡然无存了!罗某不屑死於尔等宵小之手,你也休想生擒於我!”

此际场上的贞苦士仅剩两、三人而已,已如风中残烛,微弱的反抗随时都将熄灭,若非虎使交代,叛教者须生擒活捉,罗侍卫与另一前隐侍者也挨不到此时。

累伤於身的罗侍卫自知无力再战,狂笑间,晃身一闪,避开几名隐侍者近身扑击,当即横剑於颈,便欲自裁!

“十五不可!”

另一名前隐侍者本与罗侍卫相邻抗敌,见了返身扑来阻拦。

“十四哥,你拦我作什麽?咱们一道追随众弟兄们去罢!啊……你快放手!”

那“十四”将罗侍卫横剑自裁的手臂拉下,牢牢将他抱住,一边喘吁吁道:“前路未绝,何须自寻短见?”

说话间,黑衣隐侍者早纷涌上前,将他们扑按在地。

“十四你……”罗侍卫疯狂挣扎片刻,再也无法动弹,惊恐地望著身旁的十四:“你忘了与兄弟们同生共死的血誓?你……你背叛了众弟兄!”

“怎麽能说背叛呢?”十四叹道:“十五,你难道忘了,三十年前,咱们入教之日,便立过誓,终此一生,永不叛教。今日不过迷途复返,戴罪立功啊!”

“我杀了你!”罗侍卫狂吼一声,作势欲咬,却构不到十四耳旁,随即鼓腮一吹,将最後凝聚的一口真气喷向十四!

“啊……”

痛呼声中,十四捂著一只耳朵,不住打滚,想来耳孔内脆弱的耳膜受袭,不胜其创,隐侍者忙将两人远远分开。

“唉……”

只听一声沉重的叹息,不知何人而发,那声息低哑,彷佛就在人耳边吁气,远远压过了十四的痛声惨号,我左右张望,却见人人亦如我然。

“你终於来了!”

虎使浑身一震,面色大变,矮树上的身子一飘一荡,气劲虚浮提扬,似乎随时都会飞身扑出,道:“阁下究竟是何人,为何一路潜随?”

“我一直也没弄清,”那人的声音宛如郁郁自语:“馀杭梁氏母子究竟是你们四个谁的外室?连探望自己妻儿都易容化名,嘿嘿,苗正芳,你的心机可是真深啊。”

他的声音在众人耳旁不疾不缓地响起,身影却未出现场内任何一处,彷佛隐在所有人的知觉之外,又似乎远在灰蒙蒙的高空,正低头漠然俯望地面上所有人。众人唯一能知道的,那人似乎有些心灰意冷、郁郁难舒。

那“十四”浑身发颤,举头寻望,嘶哑地吼道:“你……你是人是鬼……你究竟是谁?”

天光昏暗,夜风将人人都吹得身上发寒,而那人好一阵没有声息,彷佛忽然消失了。

数十名杀光敌人的黑衣隐使者,几乎同时感到不安,人人手中提剑,警然四望。

“苗正芳!”

罗侍卫被多名隐侍者在人群中推拥移动,心有不甘地回望,口中连声斥问:“原来你还有家眷没被杀光!哼,我不信你早有叛心。你说!是否上次潜回临安被收服,设下这个圈套出卖大家?你这又阴又蠢的混蛋!你以为这样自己会有好结果吗?他们要生擒我们几人,只不过想拿到他们一直害怕的那件东西!哈哈……那事至今只有我知道,也只有玄武使才可能猜到我会藏於何处!而你这没用的人,转眼就会被抛弃,你就等著报应吧!大哥一定会来寻你的,哈哈!”

“众侍卫!为何不让他闭上鸟嘴?”虎使一面留意四周,一面皱眉喝斥。

拥著罗侍卫的几名隐侍者都是一副失神呆滞的神情,彷佛正有令人生畏的毒蛇游走在他们身畔,缩著身子,一点也不敢动弹。

“小心!”

瞧出情形不对,虎使将身一倾,势如猛虎下山,直向阵中破空掠去,身下六名黑衣虎侍疾奔相随,将至阵前,虎使气竭处,回跃於众虎侍上头,略一借力,又弹身而起,雄壮的身姿在半空展开,落向押著罗侍卫的隐侍者上空。

但虎使还是慢了半步,罗侍卫身周一乱,数名隐侍者朝四向散扑,一人突然出现於人群,夺著罗侍卫在阵中快速游移闪动。

“苗正芳,你还有何遗言交代?”

一道剑光霹雳一闪,那“十四”捂住胸口,满面惊恐:“你……你是……”

“放心,我不会为难你的妻小。”

那“十四”苗正芳面露苦笑,身子软软扑倒,一命呜呼!

呼喝声中,隐侍者东聚西涌,纷纷栏截追击那人,那人推著罗侍卫却如鱼儿穿游草藻,进退自如。赶来的虎使凌空追扑,喝道:“众侍卫勿乱,外围布阵!”

众隐侍者让开中心,退防四方。